我二舅家的表哥，年近四十，过着与众不同的生活。他的与众不同，谁也无能为力……

2014年冬天，我在卧室里给大女儿换尿不湿，悉悉索索地好像有动静，又像是不停地偷偷讲话的声音。

我给女儿换好之后，把换下来的尿不湿拿去卫生间。做完这些之后，我在走廊里看到母亲的卧室门开着一条缝，里面传来讲电话时的压抑哭腔。

本能的，我觉得父母又闯祸了，这次不小。我，渐渐地，靠近那扇门。心潮起伏地我控制着胸腔里的打鼓声，断断续续地，我听到了：

“这都三四年了，利息一分都没还过，更别说本儿了。唉！怎么办啊！这要是我们的还好说，可这是……”

我听出来了，电话那头是大舅妈！大舅妈精于算计，跟大舅妈粘上，肯定没好事儿！肯定又是母亲娘家的事情！我猛地推开了门！

母亲腾得站了起来，握着手机的右手本能地藏在了身后。只有做事心虚的人才会有这种动作！再次，确定了，事儿不小。

我反倒平静了：“说吧，这次，是什么事儿？”

母亲抵赖：“哪有什么事儿！”

我心里，担心老人不知好歹，祸越闯越大，尽量平静地说话：“娘，谁是外人谁是亲人，你掂量清楚。”

母亲死扛着，还是不说话。

这次通话的是大舅妈，话里又扯上二舅家的表哥，都是些不省事儿的人。我的女儿刚出生没几个月，母亲又帮带我看孩子，我不想睡在深不见底的黑窟窿上。

我必须把事情搞清楚。我干咽了口唾沫，平复下心情：“娘，我都听到了，我就是想再次确认一下，你亲口说出来！”

母亲忙着叠孩子的小被子。

我快忍不住了：“就两床小被子，你都叠了几遍了！说吧，欠多少，我替你补上！”

这时，母亲停住了，坐下来，抹眼泪：“闺女啊，我也不知道……他们……他们竟然是这种人！”

果真如此。我气愤填胸，怕吵到女儿睡觉，压抑着声量：“别废话，说重点。”

母亲捏了一把鼻涕，仰一仰头，抹了一把眼泪：“是你二舅家的表哥，先前借你三叔家十万块钱，二分的利息，说好了一年一结利息，这都快第四年了，一分都没还过……”

母亲娘家的事情，牵扯到我这边的家族里，欠债丢人，不还钱，以后我怎么回老家拜年！三叔家的堂兄妹都看不起我了吧。即使人家不催，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我大致略算了一下，数目不小，尽量平静着胸腔里的火山：“大舅妈掺和什么！”

母亲不屑：“都是那个烂人，当时你表哥去她家借钱，她就说你三叔家长年收粮食，又长年往外贷款，就窜所到我们这里来了，还让我们当的保人。”

我气极：“他们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尤其是你那个侄子！”

母亲来了理了，抬高声量，挺一挺腰：“瞧你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你就是有看法，从早就看不惯我们这边的人！”

二舅家的表姐和表哥，从小就被惯坏了。表姐读初中时，就住在男同学家里，婚后又屡次出轨，现在二婚也磕磕绊绊地过着。表哥从小就目无尊长，那年姥爷丧礼当天，很多人，二舅还由着他看电视……

母亲义愤填膺：“去年，恁二舅也说了，就算去马路上撞死，讹个钱，也绝不欠这个钱！”

随意发毒誓，是他们的长项。道理都不通的人，真是白活着。

以我父母的脾性，虽然护本家人，但是不可能轻易就当保人的，我还是想知道原因：“你们为什么当保人？”

母亲也知道强护娘家人也没用，赶紧还钱才是，顿时泄了气似的：“唉，当初你表哥来了两次，我们都没答应当保人，没想到第三次，他开着一辆老气派的车呢，你二舅也跟着来的，说是，在海上承包了几艘船……”

我控不住了，喷火：“承包几艘船才借十万块钱啊！脑子呢！再说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啊！”

母亲：“恁二舅说，恁表哥是被骗了，要不是被骗早就发了……”

我不耐烦地摆手制止！

母亲蹦起来，吼我：“你真不是东西，眼见着不知道拉一把，甭管怎么着，也是我娘家侄子啊……”

我急性子！心想，为这事儿，三叔一家背后肯定没少讥讽挖苦我们。真是丢人丢到家呀！整个家族关系都还凑合，别因为我们家这事儿给搅和臭了。再说，以后，我们在堂兄妹之前还得做人呢！

我身上背着车贷房贷，孩子又刚出生几个月，手头也不宽裕。但是，账不能不还！必须，赶紧，我还要脸呢！

当天夜里赶到老家已经12点多了。我和老公临时凑了凑，老公还向大姑姐借了三万。算是堵上了。事后，妹妹一家，分担了一半。妹妹让我一暖。有妹妹真好。

（写到此，想起妹妹，还是禁不住地湿了眼眶。）

父亲为此天天破口大骂不还账的人。都这么多年了，二舅一家一直装聋作哑。后来，赶大集，有个卖肉的亲戚（母亲那边的表亲）亲自问起。我们才知，表哥也借了他家八万块。

还不止我们一两家。

母亲一直瞒着我们的真相是：表哥吸食……！！！

那次，就是那次，让我决定，断绝亲戚关系，再不往来！

事情是这样的：还完账的年初二，母亲督促我该去准备礼品，去二舅家，在农村。再不情愿，毕竟是母亲，就看在母亲帮我看孩子的份上，也得去。

就在那天，疯狂的一幕发生了。现在想起还会心惊胆战。

大家都围坐在桌子旁，夹菜，吃饭，倒饮料！

突然！外面一声女人喊叫：不敢了不敢了！

我抢先冲到门口，麻木地站着，盯着外面，不敢移步了。

“这是咋了又，这咋又……”二舅走过来，穿厚棉衣的胳膊把我挤到一边。

他怎么那么镇定？二舅妈也没怎么吃惊，跟着出去了。

“赶紧啊，赶紧摁住他！亮，亮，住手，放下！”二舅妈大声呵斥表哥，同时，吩咐二舅拿家伙。

二舅抄起一把铁掀，举起来就要抡出去。我吓得闭紧了眼睛，赶紧蹲下瑟缩在门后面。

此时，我看到表哥家的两个女儿，还在桌子上夹菜吃，还能倒饮料。旁边是大炉子，炉子里的火轰轰地烧着，旁边有一盆碳，一袋子玉米瓤子。我感觉，这个家，好不正常。

不行！好奇心强的我还是要看的！我把着门，瑟缩在门后，透过玻璃看向外面：表哥攥着两把剪刀，高举着，面呈猪肝色，恨恨地瞪着眼珠子，追表嫂。

表嫂披头散发，一脸惊慌，满眼恐惧，发疯似的嚎叫！逃躲！表哥不撒手，要看剪刀就要扎下来了，二舅一铁掀打在了表哥的手上！落下的剪刀砸在我的车门上。

紧接着，二舅妈又拿来了一把扫帚，狠狠打在了表哥的后背上。表哥仰躺在地上，二舅妈又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扫帚！毛衣露出了半截肚子。

我惊得牙齿发酸，舌头下面不停地冒酸水儿！手里出了一层汗！指尖发凉。还没缓过劲儿来，表嫂就撞进来了。我无暇再顾及外面，怔怔地看着表嫂。

没想到表嫂竟然：“让你笑话了吧！”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又摇头。赶紧去给她拍身上的土，夹着零星的残雪，又端了热水，只慌慌地忙活着，说不出话。

“我一提离婚，他就这样。”表嫂喝了一口水。

我脑袋嗡嗡地，直到离开，都木木地……

我见过家庭暴力的，但是这种事，还是头一次见。

我同情表嫂，更庆幸自己，没有遇到这种丈夫。现在的生活，我倍感珍惜。家里的一地鸡毛又算得什么，同时也理解了母亲。我要更好地生活，生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