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刻让你对家人失望?

宴会厅内放着悠扬的钢琴曲。

许娇穿着长长的鱼尾婚纱,抱着一大捧白玫瑰走向宋斐。

爸妈致辞之后,就轮到许泽。

他站在台上,玩笑地冲宋斐挥了挥拳头:

「我就这么一个姐姐,是全家人的宝贝,你要敢对她不好,全家人都饶不了你。」

宋斐凝视着许娇的脸,语气深情至极:「我可舍不得。」

台下鼓掌声响起。

台上温馨一片。

我的灵魂站在台边的花束上,木然地看着他们。

我以为自己会心痛。

但可能是死前,已经把这一生的疼痛都经历完了。

我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心里空空洞洞,好像有风吹过。

某张桌子前,有人在窃窃私语:「诶,我记得许家有三个孩子,怎么许泽说他只有一个姐姐?」

「还不是他家那个二女儿许桃,啧,学习好有什么用,做人最要紧的是人品……」

托我爸妈的福。

我在两边亲戚那里,也是恶名远扬。

其实小时候,有一个姑姑对我还是不错的。

过年时来走亲戚,她送了我一个毛绒小海豚的玩具。

只有我一个人有,许泽和许娇都没有。

许泽霸道惯了,让我给他玩,我不肯,他就直接拿剪刀把海豚剪碎了。

没过多久,姑姑去而复返,来拿她忘记拿走的围巾,正好看到满地碎片。

为了维护她心爱的小儿子的名声,我妈告诉姑姑:

「桃桃不喜欢这玩具,非要拿剪刀剪碎了,说是不想看见。」

姑姑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后来每次来走亲戚,她连给红包都略过我。

这事之后,我妈大概是有点愧疚,对我好过一段时间。

但很快也就消散了。

在我们家,爸妈的偏爱有着明确的分工。

许娇出生那年,我爸的生意有了很大的起色。

他认为这是许娇带来的好运气,所以最宠她。

而我妈,最疼爱许泽,因为这是她生了三个才盼到的小儿子。

至于我。

出生后白白胖胖,我的同胞哥哥,却连24小时都没挺过去。

他们都觉得我不吉利。

小时候,我总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许泽和许娇想吃什么,第二天餐桌上就有什么。

而我明明海鲜过敏,我过生日的时候,只是因为许娇说了一句想吃螃蟹,我爸就把地方定在了海鲜餐厅。

我十二岁那年,隔壁县地震。

当时全家人正在家午睡,爸妈想也没想,一个人抱许泽,一个人抱许娇。

我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看着摇晃的天花板,哭得声嘶力竭。

但没有人会来救我。

十二岁的时候是这样。

我被那个司机掐着喉咙,拖到荒无人烟的山下树林里时,也是这样。

下午,婚礼圆满落幕。

送走了客人之后,我爸立马沉下脸,让我妈继续给我打电话。

许娇眼圈红红的,眼尾贴着的几颗水钻折射泪光,她握着爸爸的手,语气善解人意:「算了吧,爸。」

「桃桃还是个孩子,可能是在闹小孩子脾气。我毕竟是她姐姐,不该和她计较这些。」

果然,我爸眼中掠过一丝心疼。

许泽不满地说:「姐,你就是把她想得太好了。你把她当妹妹,她有把你当过姐姐吗?」

许娇咬着嘴唇,看上去几乎快哭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她,只觉得无比讽刺。

许娇永远都是这样。

家里人对她偏爱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地步,可她仍然觉得不够。

我知道,那是因为她憎恨我。

其实最开始,我妈虽然不喜欢我,但对我没那么差。

我过生日的时候,她也会拎回来一个蛋糕给我庆祝。

只是点起蜡烛,我正要许愿,许娇突然哭了。

她擦掉眼泪,故作坚强地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本来今天过生日的,应该是两个人。」

一句话,说得我妈变了脸色。

我双手合十,正要许愿,她忽然粗暴地拔掉蜡烛:

「吃吃吃,就知道吃!许桃,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就是因为你才死的?你有没有心?」

我被吓到,呆呆地看着她。

我妈更加生气,直接把蛋糕扫进了垃圾桶。

她进卧室后,我满眼是泪地看向许娇。

没有其他人了,她终于向我袒露真实的情绪,

十岁的许娇,脸上仍然带着温柔的笑意。吐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刀锋。

「许桃,你为什么要出生呢?」

她用温热的指尖拂过我的脸,然后忽然狠狠拧了

「本来爸爸妈妈只爱我一个人,现在你分走了他们的爱。你就应该和弟弟一起死。」

我始终不明白,她这样恨我。

可偏偏许泽出生后,她又对他很好。

我高考那年,许泽即将初三,

最关键的一年,但我爸的生意忙到走不开,我妈也在升职的关键时期。

我妈要求我,报本地的大学,平时方便照顾许泽

我没有答应。

她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我:「许桃,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去上学之后。

已经二十二岁的许娇突然要学钢琴。

我妈叫人扔掉了我的床和衣柜,把我的衣服打包丢进杂物间。

我的卧室,变成了许娇的钢琴房。

她在朋友圈发了一条视频,是她坐在新买的昂贵钢琴前。

阳光洒落。

而她笑容恬静。

我打回电话,我妈还在为我不听她的话而生气,嗓音很冷淡:

「反正你现在翅膀硬了,我说什么都不听,这个家你也不打算回,留着房间干什么?」

许娇接过电话:「桃桃,你别惹妈妈生气了好不好?等你回家,就和我睡一个房间,家里不会让你没地方住的。」

哪怕她已经极力掩饰,嗓音里还是带着一点笑意,

我刚离开一个月,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把我赶出这个家。

而我妈选择了默许,和纵容。

下午,许娇跟着宋斐回了他们的新家。

而我,跟在我爸妈和许泽身后,

许泽开着车,爸妈坐在后座。

空荡荡的副驾,一直以来都是留给许娇的,

我坐在上面,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我的罪过。

「她就这么恨我,恨这个家,连她姐姐的婚礼都不愿意回来参加。」

我妈疲倦地靠在我爸肩膀上,「我觉得自己的教育真的很失败。」

我爸心疼地拍了拍她:「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值得你为她费神。」

我扭过头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他们的表情。

试图从上面找到哪怕一丝关心。

可是没有。

我突然的失联,只让他们觉得恼怒和憎恶。

没有一个人,有一秒钟怀疑过。

我是不是,出事了。

明明是一道灵魂,可我竟然还会流泪,

我一边流眼泪,一边笑着问:「妈妈,你真的真的,有爱过我吗?」

「这么恨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同样的问题,很久之前我也问过一次,

那时我初三,学习很紧张的一年。

我爸在外地谈业务,许泽年纪还小,许娇刚上大一。我妈得了肾结石,是我每天学校医院两头跑地照顾她,累瘦了一大圈。

我妈好像也有动容,那个月给了我比许泽更多的零花钱。

遇上邻居,她跟人家夸了好几遍,说我懂事,孝顺。

我被同学欺负,她甚至去了趟学校,为我出头。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直到那天下午,我们一起过马路时,她不知道怎么,挽住了我的手。

这样母女间的亲昵,对我来说实在太过陌生。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开了她的手,以至于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正值黄昏。

绿灯转红。

一辆小轿车呼啸着从我们身边擦过。

我妈看我的眼神又慢慢变了。

是一种我很熟悉的冷淡。

她绷着脸,淡淡地说:「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天晚上,我几乎被懊悔和茫然的不知所措吞没,拿圆规在自己胳膊上扎出好几个窟窿。

连疼痛也不能缓解我心里横冲直撞的绝望和焦躁…

最后我走进我妈的房间,问她:「妈妈,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我妈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可我知道她没睡。

我生前她都不屑于回答。

如今死了,她听不到,更不会回应我。

晚饭过后,许泽又给我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居然被接了。

他满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许桃!!你是畜生吗?姐姐结婚你不回家,惹爸妈伤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耍我们很好玩啊?」

安静片刻。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嘶哑的男声。

「我是她男朋友。」

「她说,你们一家人都挺恶心的,不会回去见你们。」

「别再打来了。」

电话挂断。

许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忽然暴怒地踢翻椅子,骂了句脏话。

可我已经浑身僵硬,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在那道声音响起的一瞬间。

我就被强行拖进那段回忆里。

我死前,因为加班错过了最后一班高铁。

只能打车去汽车站。

司机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眼神有些阴沉。

有些眼熟,但我的大脑实在困倦到极点,抱着东西,靠着车窗休息。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

他像所有司机那样和我闲聊了几句

这时候,许娇突然打来了电话。

身为准新娘的她,连婚礼前夜,都不忘来刺激我一下。

「桃桃,明天我就要嫁给宋斐了,还真是有点激动得睡不着。」

她温温柔柔地说,「谢谢你带他回家呀。」

我抿了抿唇,声音里压着怒火:

「许娇,这种恶心话,这种肮脏手段,你还要玩多少次才会腻?」

她像是完全察觉不到。

语气甚至更加轻快甜美。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婚礼你一定要来哦。」

我挂了电话,忍不住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司机忽然出声:「和家里人吵架了?

我皱着眉抬起头,才发现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到了一片荒凉的野郊。

心脏一下子跳得极快,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他:「你要多少钱?」

可他要的不是钱

连续加班让我疲倦至极,手脚发软,根本躲不开一个年轻男人的力气。

他捂着我的嘴,把我拖进小树林,

夜晚的风很静,月光柔和地洒落。

他一边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一边用力地扇我耳光。

他说,贱女人,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离开我。

你跟的那个有钱人凭什么瞧不起我。

求饶啊,学狗叫啊,我就放过你。

可我甚至,不认识他。

你是谁。

你是谁。

他掐着我脖子的手忽然一松。

改为温柔抚摸我的脸。

他说,我是你男人啊。

我总觉得,他好像并不全然陌生,

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用尽全力挣扎,竟然真的摸到了手机,

快捷键会拨回最近的一通电话。

嘟嘟嘟。

两声响过。

许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挂断。

那人发现了端倪,他残忍地笑了一声,把手机揣进口袋,然后掰断了我右手的每一根手指。

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把弹簧刀。

在我还有意识和知觉的时候,感受着刀刃切进左手手腕,被一点点拉扯,锯下来。

刀尖划开脸颊,撕下一张坑坑洼洼的脸皮。

他说:「贱人,看你还怎么拿这张脸去勾引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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