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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出生在一个长寿家族。
我的爷爷96岁寿终正寝,我的奶奶90岁驾鹤归西。
我家M先生的爷爷去世的时候88岁,奶奶身子骨依旧健朗,今年已有93岁。
爷爷们去世的前两年,还能抡起锄头下地除草种花生,奶奶们九十多岁了仍然能够生活自理,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有意思的是,我在这些长寿的爷爷奶奶们身上找到了一些共性。
01心态年轻,永不服老
在我的印象里,爷爷总是在看报纸杂志,《参考消息》、《人民日报》、《法制日报》、《瞭望》等等,他的床头、沙发头总是高高地堆着一摞摞报纸,看完了一摞换一摞,我们晒鱼、晒腊肉、垫床褥需要用到报纸的时候就会去找他要,他总能拿出许许多多看过的报纸来。
我觉得这是个奇迹:我的爷爷只上了两年私塾,他看过的报纸却有可能比全家所有人看过的书都多。所以论起国家大事、时事政治、人情百态,爷爷总能够张着没牙的嘴侃侃而谈、滔滔不绝。
从爷爷的身上,我充分体会到了“活到老、学到老”是什么模样。
M先生的奶奶是一个活得很优雅的老太太,年轻时身材高挑旗袍飘飘,九十多岁了还会用护肤霜擦手抹脸。每年凤仙花开放,她都会采摘一些花瓣捣成汁,用纱布包裹,把指甲染成艳丽的红色。
不仅如此,她坚决不服老,家里一应大事小事操不完的心。
逢年过节,儿孙们回家团聚,九十多岁的她指挥着大家做饭做菜刷锅洗碗。
同时她随时眼观四面,谁有需要她都会及时想到,并飞快地给你提供方便。
今年过年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她坐在炕上最里头。到下饺子的时候,她坚持要自己去下。我们纷纷让她安心坐着吃饭,我们来就行。
结果,她干脆利利索索地绕过人家背后从炕上一步一步地爬了出来,然后下床站定,扯扯衣角气定神闲地下饺子去了。把一众儿孙们看得目瞪口呆、忍俊不禁。
还有一次,我拿了盆、毛巾、洗发水到院子里准备洗头发,一转身,发现老太太已经帮我把热水和凉水都拎了过来……
这么沉的水,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老太太,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得这么利索。
也许,正因为他们这种不服老的特点,让他们的大脑一直保持活跃思考状态,防止了诸如老年痴呆症等老年疾病的发生。
同时也让自己的生命时刻处于生生不息的运行之中,老年生活依旧充满希望、充满乐趣,有效控制了老年绝望感。
02去留无意,云淡风轻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六十六岁那年,鼻子里头开始哗啦啦地流血,去看医生也无法止住时不时喷涌而出的鲜血,如此流了近一个星期,床头的脸盆里腥红腥红。
很多人都拎着鸡蛋、肉等来看望她。从大家悲伤的眼睛里,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开始躲起来哇啦哇啦地哭,眼睛总是肿得通红。
奶奶看见了,总是笑着跟我说:“人死一坨泥,每个人都要死的,哭什么呢?”
从那以后的二十几年,我时常会听到奶奶把“死”说成“回家”,那时候我总是想:所谓的“视死如归”,除了战士不畏牺牲之外,是不是还有另外的这一层含义?
爷爷奶奶们的心态总是平和的,不跟任何人发生口角。
我的奶奶从11岁嫁予我爷爷做童养媳,俩人相濡以沫将近80年,竟然一次也没有红过脸。
并不是我爷爷脾气多么好,生活状态多么优越。相反我的爷爷是个很有脾气的人,甚至九十多岁了还会跟奶奶闹闹别扭,以至于说出这样的气话:“你回你的娘家去吧!”
我奶奶当时不搭腔,转身就去自己的儿孙们家里遛弯了。一两小时之后回来,爷爷气也消了,这个时候就开始细细的和爷爷掰扯:“我八十多岁了,重孙子都要结婚了,你还要我回娘家?”说得我爷爷无地自容。
爷爷奶奶共有六个儿媳妇,亘古难解的婆媳关系问题在我奶奶这里却变得简单了很多:在奶奶眼里,娶进来的媳妇就成了自己的亲闺女。儿子和儿媳吵架,奶奶总是护着儿媳训斥儿子;儿媳妇之间吵架,奶奶总是在背后柔声细语而又恰到好处地劝劝这边、又劝劝那边。
无独有偶,M先生的奶奶拉着我拉家常,说到西家六十多岁的一对老夫妻昨天像两只斗鸡一样吵架,谁也不让谁,胜负难分。
然后M奶奶做出了一个很夸张的鄙视的表情,说:“俺和你爷爷啊,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吵过架,连一次脸都没有红过。有时候你爷爷生气要开吵的时候,我就远远地躲开,回来以后,他就消气了,不吵了。”M奶奶的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
所以我想,“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就是这个道理。然而,这并不是“苦忍”,忍了之后又在背后对他人、对社会不满,蓄积负能量;这是一种看破人生、云淡风轻的豁达,当一个人有了这份豁达,就不屑于为了一时之气而与人争是非,闹个不可开交,最后两败俱伤,家里也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03自我认同高,存在感强
我的爷爷奶奶都是存在感特别强的人。
在农村,如果老了之后自己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全靠儿孙们孝敬,那么一般的家庭,这样的老年会是风雨飘摇、落寞惨淡的。
然而,我的爷爷奶奶却一直保持着家里的权威。
爷爷奶奶膝下五世同堂近八十人,这八十人里有大型国企老总、有大学老师、有事业机关工作人员、有私企老板,当然,更多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这种权威并不是靠强势压制而来,而是七八十年以来形成的一种浓厚的家风,在无形中管束着身份地位各异的众多家人。
记得有一年,村子里头因为干旱缺水,兄弟妯娌几个为了抢水而出了矛盾,以至于拿着扁担铁桶在水塔旁边要开战。
那时候八十多岁高龄的爷爷气愤得不行,于是自己用扁担挑了桶爬到水塔旁边,抡起扁担往地上一顿,大气凛然地说:“我就站在这,看你们谁敢打到我!”
当然,谁也没敢再动手。因为一旦有谁胆敢动手,那他就会成为其他人名正言顺的众矢之的。在我们这个大家族里,“尊老”这两个字被牢牢刻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在我的印象当中,奶奶的日常不是在山上砍柴就是在各个儿子家里转悠,看到谁家有困难就帮衬着点。养大了儿子看孙子,孙子长大了就看重孙子,重孙子长大了,奶奶也近九十了,实在看不动孩子了,然而,她还是要时常搂着玄孙逗弄逗弄。
每次我们拎着大包小包千里迢迢地回家,奶奶总是在大门口等着我们;有时候误了车,回家晚了,回来以后会听说,她已经望了我们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了。
所以每次打电话回家,奶奶总是我们最大的牵挂;回到家一放下包裹,也是第一时间跑去爷爷奶奶家找他们。
这种牵挂子孙从而也为子孙所牵挂的深情,对老年人来说,应该能够从中获得满满的幸福和愉悦,由此而产生的高度自我接受感,能够让他们安享晚年。
04
其实,在我看来,单纯地追求寿命的无限延长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追求的应该是有质量的生命。
罗曼·罗兰说:大半的人在二十岁或三十岁上就死了:一过这个年龄,他们只变了自己的影子;以后的生命不过是用来模仿自己,把以前真正有人味儿的时代所说的,所做的,所想的,所喜欢的,一天天的重复,而且重复的方式越来越机械,越来越脱腔走板。
而像我爷爷奶奶这样的人,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姿态,用平和而充满生机的心去迎接每一个明天。
在学习新东西、获得新资讯的同时,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热心地帮助他人,越老越成为别人需要的人,必然会得到正面的反馈,从而获得高度的自我认同感。
同时,对他人的宽容、对死亡的淡然,都使他们将自己的人生逐渐修炼成一坛醇厚浓郁的美酒,让人闻香而来,越品越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