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刘亮程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越是读懂他越是能共情,越是能证明生命的底色就是悲凉。刘亮程书中说:“我和你相处再久,交情再深,只要你没去过我的故乡,在内心深处我们便是陌路人。”我读到这里的时候,完全理解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一个村庄、一条路、一院房、一片田,甚至一条大黑狗,他所属的故乡与过往也都映射出的曾经的生活痕迹。若论人世间的悲喜相通的,其实是指生于相同长于大致差不多的村落和环境的人。
北方的冬天的风,从一片旷野到另外一片旷野,从一片林子到另外一片林子,从一条沟渠到另外一条沟渠,吹过他的风也曾经吹过我的头发我的身体。一条穿过村镇走向田野的路,经过他的生命亦经过我的生命。刘亮程说,脚印是人身上落下的叶子。读到这里,突然悲喜交集。
老去的房子是什么样子的?我见过。有一年去外婆家,从巷子里去房屋后头的茅厕。发现邻居的房屋是无人废弃的,屋顶坍塌裸露出木梁,黄土墙也倒了大半。仅余的一堵墙上,孤零零的挂着一个蓝色的帽子。黄色的土在阳光下很鲜艳,隐约露出的是土里掺杂的麦秸。邻居与外婆也是有一些家族亲戚的渊源,小时候我在这里度过了大半个童年时光,下雨的时候踩着黄泥水跑进他家的院子,躲在屋子里玩,看着院子里的桃树滴答着雨水。
他们都去了哪里?好像只是昨天或者梦中喧闹着热气腾腾的生活,今天就只有凋敝半落的黄土和废屋,杂草都要淹没我的膝盖。那顶发白的蓝帽子就那么挂着,像是主人随手一挂然后急着出门。它孤零零地被遗忘在这里很多年,一年四季的风吹雨打雪化。它还是坚守着这片故土,等待它的主人。
我已十多年没有来外婆的家,这个小山村已经一半荒废,前面一排屋子都几乎倒塌的倒塌、破败的破败,西边的邻舍已经废弃。这个村子只有少数老人还在留守。我少年时生活的村子,已远去了。像是村子蜿蜒出来的那条路,通向外面新世界,一眼望过去杳无音信。少年人都沿着这条路往外走,带着鸡鸣狗吠,携着烟火,一路奔跑,叶子积落堆尘,路都被淹没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