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怪事2014

迟迟不肯写这片文章,直到最后一天,此时此刻才开始写,实在是有些原因的。一来不做无病呻吟说,二来思考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写出来。实则写出来倒也不怕,诸君权当作是饭后茶点,听听想想也就过去了,而我作为一个描述者却须得经过再三的思考,才能最终下决定到底是动笔还是不动的好。

思前想后,因此磨到最后一天,决定,还是写下来吧,毕竟王某人还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

前些日子,母亲再三催促我回去,奈何我实无回家的念头,推托到最后只好说,我要去上海玩几天就来不及回去了,母亲只好作罢,打来旅费,倒也不怕我瞎玩。恰好同行的有亮君,这一来连住宿费也省了,想来上次去的时候,只消一晚,便花去了四百大洋,出发前确实忐忑这回要割去多少肉了。不过,既然主意已定,便不做退堂鼓的打算,总比闲的蛋疼的好吧。

亮君初时就打算好了,这是一趟穷游,若是我的话,估摸着直接买张汽车票了,亮君带我坐公交坐轮渡到了镇江,经由镇江的火车去往上海,就这一来回便省去了一百有余的票子,心下甚是佩服。

在镇江火车站时我同亮君说,这人颇多。亮君不以为然,看来估计亮君见过的场面比这大得多了,我自然是无法想象。我素来喜静不喜闹,只愿向人少的地方去,看见攒动的人头就要犯了密集恐惧症。亮君每每要挤向人群,我便劝说“不急不急”,亮君几度弃我于不顾,兀自向前,无奈只好紧随其后,虽然紧凑了些,倒也没有原先想的那么可怕。

一直以来,我不愿多与外人说话。所谓外人,对我来说有两种,一是陌生之人,二是点头之交。在人群中,我每天都会见到无数各种各样的人,然而当我想到我们只是彼此擦肩而过,前一秒彼此看了一下对方的脸,后一秒连彼此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我不想被无数次的遗忘,因而我讨厌与外人对话。这是我过去的思想,后来我有所改变,自从我励志要做一名记者之后,因为一个记者若果不主动和别人交流,如何做得记者?所以,我告诉自己,要微笑地面对一切陌生之人,将那份抵触的情绪排除,微笑着前进一步,或许只是一声“你好”或者是“谢谢”,我会表示我愿意同他们有进一步的交流。

这就是一种改变。后来我发现了很多我原来看得见却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在火车上一群买了站票的人尽管互不相识,却能处得像是相知多年,两个年轻小伙抽着烟就聊上了并且不停地给对方发烟,带着一张便携式的小凳子一坐下就能睡得天昏地暗,我第一次站在火车上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原来,竟会看到如此多的东西。

当你看到这时,或许会觉得我在讲一个人与人、社会与社会之间交流与信任的故事,但我觉得不尽如此,诚然,上面我们看到的,是连陌生人都能一起友好地交流,只需我们稍稍放下防备的心,甚至是说,并不是因为放下戒心而互相友好,只是因为旅途太过无聊,我们彼此都没有座位坐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找一些事情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和永无止境的瞌睡虫,一旦我们到了目的地,连“再见”也懒得说一声了。我们带着目的的做法,注定只是短暂。

上海有些热,下车的时候我感觉如此。亮君联系了预先订好的旅馆,我们开始寻找能够抵达那里的车站。路上,亮君说他有一个同学没有提前订房,如今到了这里再要订,一晚没有几百住不到房。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亮君,不然我估摸着就得露宿街头了。上海的报亭确实有大城市的风范,许多杂志报刊都是小城市没有的,我买了一本《**周刊》,出乎意料的贵,价钱就不必透露了。公车上随意翻了几篇,倒也值得一览。

上海公车上的播音员说着三种话,普通话、英语还有上海话,不知怎的,我听她说上海话颇觉怪异,是上海话本身怪异还是播音员怪异我就不得而知了,听着听着就感觉是在听一种旋律,那种能够干扰脑神经的旋律,甚至让我有一种要跳下车的冲动。

宾馆是那种连锁的酒店,两个操着粤语的姑娘在前面办理住房手续,她们互相交流时说着粤语,对服务员说话时就变成普通话,这不由得又让我想起公车上播音员的上海话,于是我让亮君在前,我在后尽量走出她们声音所能传达的距离。好不容易等走了她们,先我们一步上了电梯,我和亮君很快办完了手续,后面又来了两个高瘦的旅游者,估计也是学生出游。电梯有些破,一面大大的镜子裂开好几条缝,就像是被人掰开来似的,我站在前面,对着镜子,镜子中我的身体从下巴开始到腿部结束撕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我却不知怎的盯着看了好一会,直到亮君拉着我的手说,“你搞什么啊,到了还不出来!”我惊觉,磕磕绊绊地出了电梯,电梯的门甚至差点夹住了我的腿,想起近些日子看到的电梯杀人的事儿我便有些后怕。进了旅馆,我问亮君在几号房,亮君一看门卡说“116”,我说,乖乖,这么小小的一层有一百多间房?亮君切了一声,指着前面墙上一块牌子示意我看,牌子上刻着“220-300”。我一咂舌,有点佩服这层楼的设计者,这么点大的地方能弄出这么多房间来,真是不容易。七绕八绕之下我们竟未能找到“116”,这时,先我们上来多时的那两个说着粤语的姑娘朝我们迎面走来,稍矮的一个高举着门卡一个一个地对着看,我估计她们也是迷糊了。走到走廊尽头,刚一回身,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我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保洁阿姨,因为在尽头没有多少光线,我看不清她的脸,仅凭声音想来估计挺大的。

“你们几号房的?”

“额,是,是116的。”

“116不在这,往回走第二个转弯口左转。”

我和亮君僵硬地“哦”了一声,再次转身。我走着走着不知为何转过头去,这时走廊的尽头不知为何有道光进来了,恰巧照在那个保洁阿姨的头上,我和她四目相对,分明看到她眼睛看不到光。

仅仅是那一秒,亮君狠狠地掐了我一下,低声说“还不快走!”我如同一个套线的木偶几乎是被他拉着离开的。终于找到了“116”,刷卡开门,一眼看到了卫生间,那种用玻璃门隔开的,有一张单人床,不是很宽,幸好我和亮君身体匀称,正好合适,躺下时也不觉得挤。房间里还有一台空调和一个老旧电视,没有机顶盒,只能收到中央台和几个卫视,开机的第一个节目竟然是《神雕侠侣》古天乐那一版的。我颇爱这一版,所以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亮君说我先睡会,待会三点钟叫我一起出去玩,我应了一声没有管他,自顾自地看着电视。

不知怎的,这一集电视一直在放,竟然连个广告都没有,我心下正是好奇,想拿手机看看几点了,因为在这幽闭的旅馆小房间里,是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我一回头,却猛地发现亮君不见了。

他不见了。明明刚刚,哦不,应该是我看电视的时候还在我旁边,怎么人说没就没有了。我扔下遥控器,打开门冲出去大喊“亮君!亮君!”可一开门我就后悔了,门外,是一片天空…………

“醒醒!你快醒醒!”在空中坠落的过程中我听到亮君的声音,我的头径直地砸在地上,我能感觉到我的脸火辣辣的疼,可明明是右脸着的地,为何左脸也疼?

“啊!”我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的一切由模糊变清晰,有变模糊,又变清晰,直到我看到亮君的脸,“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亮君很是无奈地看着我,说:“你一进来就睡得跟死猪一样,我还说要三点钟出去玩,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四点了大哥!”

“可……不是,不是你睡觉的吗?”我完全糊涂了,环顾四周,如果我刚刚是在做梦,梦里竟和现实一模一样,不分彼此。

“你肯定是站火车站累了,”亮君安慰我,说:“好了,出去玩玩就恢复了。”他拍着我的肩膀,示意我出发。

我感觉脑袋重重的,看来真的是因为太累的原因吧,连自己睡觉了都不知道。我苦笑着拍拍脑袋,随亮君出门去了。

当晚我和亮君匆匆感到外滩,果然比预料的还要糟糕,不仅特警众多,就连想要上外滩的阶梯都要排上长长的队伍。我走在人群中,几乎不是自己在动,仿佛是躺在人群做成的河流上一样,飘到了外滩边上。我站在人群中,举起相机拍了几张照,就不敢再拍了,生怕人群挤坏了我的镜头我还找不到索赔对象,那对于我一个穷人那真是最悲惨的了。亮君素来喜人多,不一会我们就被人群冲散了,于是我索性就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开起灯光的东方明珠,还有江上来回跑着的游轮,倒也是在人群中所能享受到的最好的待遇了。不知等了多久,人群终于舒缓了一点,我挪动脚步,打了个电话给亮君,约好见面的地点,当我刚挂了电话,远远地就看到那个在旅馆的说着粤语的姑娘,可却只有那个矮一点的姑娘,旁边原本应该还有的一个姑娘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却被替代成一个略壮的男生,我不相信地揉揉眼睛,走上前去看,我希望是幻觉,可惜真的不是,她和我擦肩而过,声音、容貌,如假包换。

我近乎失去了走路的力气,觉得有些天昏地暗,幸亏旁边有石栏杆给我依靠,不然我真得倒了下去,我感觉胃里酸酸的,有种坐了船想吐的感觉,我干呕了几下,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估计如果是白天,周围的人一定会被我惨白的脸给吓坏了。

我蹒跚着走到约定的地点,亮君远远地看着我,似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走过去还没开口,亮君说,今晚早点回去吧,就不逛了,看你也不行了。我想对亮君说刚才看到的事,可却不知如何开口,亮君也没有要打理我的意思,我最终还是作罢了。

辗转多路车,回到旅馆已是九点多,电梯里的灯一闪一闪,让我一秒也不想待在里面,在我几乎冲出电梯的情况下,我突然发现了旅馆还有一个通向外面的阳台,一阵晚风吹来,令我凉爽不已,我兴奋地想要跑过去多吸几口气,却好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绊倒了一样,回过头来,一个穿着红裙活生生的女人正坐在阳台门口,她看着我,正如我盯着她。

时间、空气仿佛凝固,那一刻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看着她,干咽着唾沫,我想我的眼睛也应该和她那时的一样,无神、无望。亮君过来打圆场,对她说了句“不好意思”就拖着我往房间走,我不敢再看他,跟着亮君几乎小跑着回到“116”。躺到床上,我长长地舒了口气,亮君说先洗澡了,我说那我先睡会。

不知为何,我的睡眠变得异常迅速,几乎是一躺下我就睡着了,我还记得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喜欢的女孩,我把她带回家给父母看,父母非常满意,我们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我正准备亲吻她的额头,突然我从梦中惊醒,直直地坐立在床上。

“亮君?亮君!”我看了一眼小小的房间,亮君又不见了。

我一定又是在做梦了,我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疼,不是在做梦。我咽了口唾沫,感觉背后凉凉的,原来是空调开着,我慌忙把空调关掉,滴的一声,不是空调遥控器的声音,是门禁的声音。

我能感觉到我额头渗出的一滴汗水,我死死地盯着打开的房门,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门一开,并没有冲出去,而是站在门口,那个穿着红裙的女人从门口经过,长长的秀发盖住了脸,在我开门的一刹那她停住脚步,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你……”我忍不住开口。

她的声音很沙哑,不过我依稀能听出,她在说上海话,“上海……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流动中……的魅力……充满着……朝气……”

“我擦!”

“要到站了,你还睡!”亮君的声音再次想起。

我从迷糊中醒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啊,要到上海了吗?”

“到你妹啊,我们在回扬州,你特么玩糊涂了吧!”亮君扇了我一巴掌。

原来,我又在做梦了……好一个“美梦”!我带上眼镜,看着缓缓驶入站台的火车,摇摇头,苦笑一声,“下次去上海,不知是为了什么……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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