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重生以后

楚华自己也不知道，在不见天日的空洞里下沉了多久，到后面似乎并不是在朝下沉，只是在不停的旋转，在快速的旋转中，渐渐失去了方向、记忆和知觉……

当他终于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渔船上。一条很小的渔船上面的舱盖很低，像是用竹青蔑编织起来的那种。楚华是祖籍吴越的江南人，他虽然并不是在江南长大，却见过这样的渔船。

楚华脑子里好痛，痛得像一根根银针在刺进去，不仅是头痛，浑身都在痛，一种从骨头缝里面朝外冒出来的酸痛。他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甚至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好像唯一还可以动的地方就是自己一对眼睛，连脖子也不能动，楚华只能盯着舱蓬看。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终于醒了。”

楚华不能回答，点头也不行，只能眨眼睛表示。他看见一张清秀的女孩子脸，一对大眼睛正在看着自己的脸。

“咯咯咯，你不会是哑巴吧？”

楚华又眨眨眼睛，耳边传来一个老人苍老的声音。

“梅子，他是因为在水里冻僵了，身子暖过来就好了。”

“爷爷，他眼睛在眨，就是不说话。”

“傻丫头，你在冰水里浸泡上几天几夜试试看？”

楚华想，原来自己在冰水里被他们救上来的，可自己为什么会在冰水里？自己是谁啊？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个叫梅子的小姑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坐在楚华身边，一勺一勺把鱼汤喂进楚华嘴里。楚华连张嘴都不会了，还好会吞咽下去。一碗热鱼汤喝下去，楚华的身子从里面热起来。

梅子放下碗，又去端来一碗酒，拉开盖在楚华身上的被子，用手沾着酒，开始在他胸口搓揉起来。楚华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裸着身子的，顿时变得很尴尬，脸也红起来，可还是一动不能动，甚至无法表示这种尴尬。

梅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可一点不在意，继续做着自己的事，却“咯咯咯”笑着说：“怎么啦？我是在救你，救人懂吧？管不了这么多。再说，我和爷爷把你从水上捞起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光着，什么也没有穿，还是我下水把你抱起来的，又怎么啦？我们渔民不管这么多，就知道看见有人溺水一定要施救！要不然，龙王爷会惩罚的。”

楚华心里更加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怎么会这样？自己赤裸这身子，被这么个清秀的小姑娘从水里抱起来，岂不是亵渎了她的清白？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感谢人家？将来？有将来吗？

楚华突然感觉一阵悲哀袭上心头，自己是谁，有过什么遭遇才会赤身裸体跌入冰水？所有的疑问一起涌上心头，他不由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下来，一个忘记了过去的人，又哪里会有将来？

梅子慌了，一面给他擦去眼泪一面说：“喂，你是怎么啦？怎么哭啦？心里难过吗？是不是想起家人了？没事等你慢慢好起来，再去找他们好不好？”

爷爷的声音传进来。

“梅子，你用酒给他擦完就让他休息吧，不会有事的。出来帮爷爷一下，咱们要到家了，把船靠岸拴好。”

梅子这个办法真是很灵验。楚华迅速恢复起来，身子暖过来手脚都会动，嘴也可以说话了。他坐起身子拉开被子看了一眼，顿时脸变得像块红布赶紧又盖起来。

幸好舱里没有其他人，又一想，这几天自己不是一直这样让梅子照顾吗？心中的羞愧难以描述了。

梅子听进舱里有响动，掀开帘子弯腰钻进来。楚华吓得又躺下去。梅子又“咯咯咯”笑起来。

“你可以动了？不是对你说了？我是渔家女，在这条青衣江里长到18岁，连你已经救起了8个男人，都是这样光光的施救，就是穿着衣服也要脱掉的，否则不会救活的，干嘛这么当事儿？”

说着到舱里角拿出一身衣裤，放在楚华的头边，“你先穿上我爷爷的衣服吧，不一定合适，等会我们上集镇去卖鱼，给你另外买过。”说完，梅子钻出舱去。

楚华赶紧把衣服穿在身上。那是一身青布的长衫，灰白色的长裤，肥肥的，要用一根腰带系住。楚华觉得怪怪的，可也想不明白怪在哪里？想起梅子的穿戴，觉得很清纯可爱，就是有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楚华穿好衣衫弯腰钻出舱蓬，看见这条小渔船已经靠在岸边。江水边有棵大柳树，梅子正在那里系缆绳。

船尾站着一个白胡子老渔翁，头上戴着斗笠，手里拿着一根竹篙，看见楚华笑着招呼：“年轻人终于可以起来啦？”

楚华礼貌地朝老渔翁鞠了一个躬，“谢谢老爷爷，谢谢你们搭救。大恩不言谢，晚辈无以回报，定当把此大恩铭刻于心。”

老渔翁摸着胡子“呵呵”大笑，“小伙子，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渔民有规矩，落水之人必救。再说，救你的也不是我，是我孙女梅子，是她看见，也是她下水救你，最后帮你控水，助你呼吸，都是她。要谢，去谢梅子吧。”

梅子站在岸上“咯咯咯”大笑，“别谢啊。看见你活过来，我别提多开心了。告诉你吧，我一共救过11个人，从来都是救活的。你是最难救的，你知道吗？你像个死人一样躺在船板上三天三夜，只有心口一丝暖气了，我每天都在用酒擦遍你的身体真怕救不活你。”

楚华的眼泪又下来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只有18岁的姑娘，为了救活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对着一具像死人一样的赤身裸体，用酒摩擦生热的方式整整三天三夜！

楚华对着岸上的梅子，恭恭敬敬一连鞠了三个躬，然后跪在船头，“梅子，我就是此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这份救命之恩。”

岸上的梅子慌忙重新跳上船头，一把将楚华拉起来说：“这位大哥，你这是干嘛？梅子不用你报答。”

楚华紧拉住梅子的手，“梅子，只要我活着一定要报答的。只是我把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我一定要去找回自己。”

梅子用那对明媚的大眼睛看着楚华，“你丢掉了自己，要去找回来？那就是你连自己名字也忘记了吧？”

楚华点点头回答：“在我的记忆里什么也没有，好像我就从来没有在什么地方活过，只是从睁开眼睛看到这个船篷、看见你，才是生命的重新开始。”

梅子笑了，笑得像绽放的春花，“那好啦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哥哥了。我叫李梅，你从今天开始就叫李竹好啦。”

“好，我就叫李竹，是你哥哥。”

楚华终于第一次有了笑脸，他转过身又给船尾的老渔翁鞠了一个躬，叫了一声“爷爷”

老渔翁捋着胡子大笑：“呵呵呵，好好，想我李治竟活到78岁，有了个大孙子。李竹，你忘记了过去，当然也忘记了年龄。既然是梅子哥哥，就算20吧。”

楚华笑着答应：“行，就是20岁。可爷爷，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哪一年？”

梅子一旁插上来：“哥，我告诉你吧。今年是太平兴国三年，这里是吴越国的临安郊外。这条是青衣江。哥你啊，就是从前面那座龙虎山的暗河里流出来的。”

梅子指着前面一座直入云天的秀丽山峦。楚华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心里只想，要解开自己的身世，只怕先要弄明白自己也怎么会掉到了那条暗河里？

梅子望着他的眼神，马上明白他在想什么了便说：“哥，你准是在琢磨，自己怎么会掉进了暗河里吧？哥，你肯定不是直接掉进暗河的。那条河叫青龙江，是从山上一个叫青龙洞的岩洞里流出来的，一直流到青衣江。山上有两个很深的岩洞，一个叫白虎洞，另一个就是青龙洞。白虎洞可以走到底，青龙洞从来没有人走到过头，只知道这条青龙河，是从青龙洞里流出来的暗河。哥哥一定是因为什么缘故进了青龙洞。”

楚华点点头，想来就是梅子所分析的了。他是因为某个原因走进了宜兴龙虎山，然后进了青龙洞，失足掉进了那条叫青龙的暗河，至于，吴越郡、太平兴国四年都是什么概念，楚华还是一头雾水。楚华想，等自己明白自己身世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这些究竟算什么概念了。梅子拉着他跳上岸去，一路朝隐在前面桑竹园里的一座毛竹小楼走去。路上告诉他，那里就是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