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见风筝了。长久的隔离便有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是啊,春天了,脚步匆匆,不经意间却于此邂逅。
路过春天就像去赴一场没有约定的聚会,但总在某个时间某朵花上能找到我的位置。哪怕是在人群中匆匆穿梭时,也总有那惊鸿一瞥的掠影会在心海漾开一朵浪花,心里也会轻轻吟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不经意间的回眸似乎也在漾开另一个春天的涟漪。然而更多的时候,更深的美丽还是春天生之力的勃发。每次读到“红杏枝头春意闹”时,总会想到另一句话“一朵花,能开就尽量开,别溺死在自己的香气里”。春天总是这样,连死也是透着芬芳的,美丽的凋谢与含羞的绽放让人很难去界定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从生而死便是自古的一个迷局,春天就是这个谜题的注脚。
几场春雨,乍暖还寒,一切似乎停滞了,但一切似乎又重新开始了。润物细无声才是生之力的体现。院里种了几棵蓖麻,已不知什么时候蹿出一尺来高了,微红带露,嫩而不妖。而那几株兰花因疏于打理,仅有寸许绿色。至于竹子,除却移过来时死了一棵,也已翠而弥深了。其他的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则大有喧宾夺主之意,一个个乐的直不起来。小小的院子,俨然成了春的舞台了。
邂逅春天总是在梦中。这梦与任何人无关,与任何事无关,似乎它作为梦的唯一证据就是它不在现实中。这梦或许是北国的春,或许是江南的雪,抑或是单纯的一种感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只有在错过之后,才知道思念一个人,牵挂一个季节是那样的欲哭无泪又痛彻心扉。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越是春暖花开,越觉得凄怆惨然,家国天下事,竟也能和春天联系上。
一提到春天,就很自然的想到了青春。青春,太绝妙了,是青的春还是春的青呢?青春是彩色年华,但是一不小心就可能变成涂鸦。青春是诗意的。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然而这种青涩正是青春的味道。青春,就像喝了壶酒去欣赏花,既不愿吐出,又不能咽下,直到沉醉了自己,浸红了烟霞。青春是雾气朦胧着的美丽,是露水滴透了的年华。其实青春就是这样,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这闲愁又多能从幽怨哀婉的诗词中找到,于是,很自然的喜欢上了容若。其实他没办法不让人喜欢,或者说同情吧。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或者是“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点点滴滴,感人至深。闲愁似乎就是这样,同情别人,然后梦到自己成了故事的主人公,再经历一番那凄美缠绵。当然凄而不美的也有,比如陆游。两首钗头凤也让多少人为之唏嘘不已。诗词不属于作者,而是属于读者,青春亦然。
春天固然是美丽的,春天的死亡也固然是华丽的,然而当铅华洗尽,死亡终究还是死亡。这不免让人伤春悲秋起来。“落红成阵”,“花谢花飞花满天”,较之“霜叶红于二月花”,便是纯粹的悲剧了。春的翩翩然到头来不过是一池萍碎,偶有几个酸诗人不过感叹一番,撂下几行字就又走了。然而花毕竟花,也会春风吹又生。偏又有几个文人念几句“桃李春风又一年”来凑热闹,而能吟出名堂的并不多,不过欧阳修是一个。“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刘希夷也不错,“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可惜他刚写好就被宋之问杀了。宋之问只会拍马屁,只有一首小诗还可以,“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春天春天注定是不寂寞的。田园的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自不必说,那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童乐也令人心向往之。记得小时候的风筝总是很高的,手中的线仿佛是在丈量着天地的距离。风筝飘飘荡荡,有时也会飞进梦里。
现在头顶上虽然也有许多风筝,但始终没有属于我那一只。古人说风筝“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回头望去,“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虽然慷慨,但还是太傲了。想要一步九重天,毕竟手里的线太短;斩断了线,却又飞不起来。有志向,没前途,的确是风筝者的悲哀。
借着一缕春光,坐在这里发愣,头上飞着各式各样的风筝,脑袋里想着天南海北不相干的事,发几通感慨,说几句鬼话,实在是惬意的很。
不早了。拍拍身上的土,拾起背包,我要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