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说,“所有不曾经历过精神或心灵的大变的人们,只是在生命的户外徘徊,也许偶尔猜想到几分墙内的动静,但总是浮的浅的,不切实的,甚至完全是隔膜的。”
如果我小时候听到这话,一定眼泪哗哗的,仿若找到知己一般。
彼时我身子瘦小,又缺乏狠劲儿,所以一般无法与人正面冲突,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似乎全世界的小流氓都集中在了我们小学。我的意思是,各大帮派林立,处处鹤唳风声,感觉生存困难:你上课的时候有可能忽然被后面的纸团儿或者瓶子盖儿击中,而下了课又要面临汹涌人群中“无影腿”的袭击;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你还得掂量着藏在你屁股兜儿里面的五分硬币是否能保得住不被校门口的小痞子抢走。
你设想下,若每周有六天你是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下度过,你对于生命的感悟是不是满是厌恶和恐惧,这种感悟,即不浅,也不浮,很切实?
王朔在《看上去很美》里说方枪枪在幼儿园经常被欺负,他被几个大点儿的孩子按住四肢和脑袋,然后有人朝他的嘴里吐口水。方枪枪动弹不得,只能伸着脖子迎接口水的到来,心里想着:
妈的,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我并未实际受到这般凌辱,甚至并未有过真正的挨揍,但我依然觉得不开心,整天提心吊胆。课间时刻,我躲在不被关注的角落里,看着霸王和地痞们冲前冲后的向小女生展示“强悍”的肌肉,不禁浮想联翩。
我一般的设想是,若我忽然学会了洪七公的打狗棒法,那么此时我一定是我们小学最牛逼的小学生,经常恐吓我的“三班一霸”和“二拐子”见到我绝对屁滚尿流,但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我会佯装让他们先动手——注意,在我的设想中,我是侠客,正义的化身,我不会先动手,一般都是对恶人忍无可忍时才崭露零星手脚,继而无往不胜的。
于是恶人们在我幼小心灵的梦境中,败得一塌涂地,而且周遭总是恰好有我认为最漂亮的小女生观战的。
正所谓“意淫健脑”。我一般会在脸上幻化出得意、开心但又很低调的表情,往往是在上课铃声响起后才收敛回来,再瘟头瘟脑的蹭进教室。
但我觉得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丐帮的打狗棒法虽然神奇,可我如何才能确保在小学毕业前能够获得真传?这事儿没谱儿。
慢慢的我发现,我在两个领域可以发挥优势,获得美国总统罗斯福所说的“免于恐惧的自由”:
第一,我可以向“三班一霸”和“二拐子”们提供语文和数学作业,免费供他们抄写——这是知识救国;
第二,我身轻如燕,作为骑马打仗的骑士十分受欢迎,这样身下的“三班一霸”和“二拐子”们不会负重太大,我只需抓住对方骑士的衣服,他们甚至可以把我抡起来,从而把对方搞得人仰马翻。
至此,我在小学的噩梦方告一段落。
此时,我已然接近中年,常常想起当年的“一霸”和“二拐子”们,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方,他们是否有一份好的工作,娶了老婆,养育了子女?
我全无恶意的揣测这一切,是因为那些过往原本就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我最好祈祷,他们企图通过欺负我等弱小男生,用以彰显自己男子气概的时候,心里面最期盼出现在现场的女生,可以真的越来越水灵,最后风姿卓著、丰满挺拔,甚至如刘震云所说的“满胸奶”,并且最终都从了他们,这样才: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