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都挺尴尬的。

分手五年，一切都早已烟消云散，其实也没啥可说的。但是又犯不着像仇人一样见了面也不说话，所以两人倒都不算太抗拒。

她心里早就没感觉了，以前分手时闹得不太好看，但是已经过了五年，只是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一般人都会放下，她自然也不例外。

好笑的是刚分手时她无数次想过要在事业上取得相当程度的成功，最起码可以碾压他的那种，风光无限和他重逢，引起他的自卑，要他悔恨，要他泪眼婆娑想求复合又自知配不上自己而不敢靠近。。。。。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好笑。

虽说自己曾经如此志气满满，但是五年后的她也依旧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科员，志得意满、光鲜亮丽地亮相是做不到了，正如此刻，她甚至连妆都没画，衣服也穿得一身家常，就这么突然遇见了，也就这么坐下来聊聊。

她自己是不在意了，想起来之前他们那些当时所谓刻骨铭心的爱和恨就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罢了。

他可是有点拘谨，拘谨中还透着点不安。

她冷眼看他，心下猜到他这个点儿出现在商场，估计是陪对象和孩子，正好他们现在坐在休息区，对面就是某平价服装品牌。可能是他对象在里头试衣服，他不愿陪着，就自己出来坐着。这倒是他一贯作风，以前他也是不爱陪她试衣服，总是自己出来找地儿坐着。

就是这么巧，她恰好也过来歇歇脚，正好坐在他旁边。

看他那心虚的样子，她不禁好笑，却也兴致缺缺，想着怎么从这种状况中脱身。便假意掏出手机看了看，对他道：“这么晚了，我先回去了哈。”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他却也站起来说：“正好我也要走，一起吧。”

她：。。。。。。

俩人一起走出商场大门。

她问：“开车来的？”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姐姐家在附近，走着就回去了，他家可是离这里得有个三四公里。她问他是不是开车来的，其实是给他机会和自己说拜拜。

谁料他回道：“没开车。”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仍坚持问道：“你不打个车回去？”

他笑了笑，这笑里有点躲闪的意味：“走走呗。”

走走。她咬牙切齿。姐姐家正好在主路旁，他回去也是要经过姐姐小区。这个“走走”，他很清楚。

算了，走就走，左右不过一里地。

两人默不作声，很有默契地并排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商场的喧嚣和灯光便被甩在身后，一排路灯直直照下来，把路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路上没几个人。

他突然开口：“结婚了吗？”

她回：“没有。”

“打算结婚吗？”

她又暗暗翻了个白眼：“没有。”

没意思，她想。又是这一套，前任之间最关心的就是你的终身大事。然而我不一样，我不关心。

她打定主意不问，是不想抛出更多话题，反正就一里地，到了姐姐家就行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

他沉默片刻，问。

她一阵好笑：“你想说就说。”

他：“。。。。。。。”

又接着说：“我快结婚了。”

她倒有点吃惊，还以为他孩子都有了呢。

他斜瞟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嗯。。。。。没什么。。。。。。”

“你变了好多。”

她这下真笑了：“人都是会变的。”

他看了她一眼，她神情认真，很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他踌躇片刻，还是说：“对不起。”

她扭头看他。

“当年。。。。。。对不起。。。。。。”

“都过了很久了。”她淡淡道。

“我一直都想着能和你道个歉。”

是啊，道个歉。她又翻了个白眼，在商场偶然中遇见，道个歉。一直都想着。

得亏你“一直都想着”，你要是不想着，岂不是得下辈子投个胎再道歉。

但是她只在心里腹诽，表面上是一点也没带出异样。

俩人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

“其实我真的很难受。。。。。这些年。。。。。。家里让我相亲，相了不下几十次。。。。。但是我总是定不下来。。。。。。”

不料他突然说这种话，她有些愕然，又不想接话，仍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感觉到她脚步加快，他的情绪也不再压抑，一股脑把话倒出来：“我总觉得。。。。。。自己在很多人身上找你的影子。。。。。你不知道，我对象真的和你有点像。。。。。性格上。。。。。你听了别恶心。。。。。。”

她突然停下来。

他不解，回过头看她。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东西没买，你先回去吧。我回去买去。”

说着她便转身往后走。

他一个跨步上来扯住她：“你觉得我的话恶心，是不是？”

“没有，但是我觉得你没必要和我说。”

一阵微风拂过，俩人的影子有点轻微摇晃，他和她站在当地，他看着她的脸，一张记忆里的陌生面孔。

她面无表情，很认真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没必要和我说。”

他突然笑了，有点尴尬，又有点释然：“对不起。”

她却没接话，道：“别一起走了，你先走吧。”

他扭头往前看了看，茫茫夜色中，一排安静的路灯灯光柔和，树影儿轻轻晃动，草丛里虫声唧唧，三月的天气啊。他苦笑。

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说：“还是你先走吧，我不缠着你了。”

“好。你也注意安全。”

叮嘱完这句毫无意义的客套话，她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和五年前毫无二致，记忆里的她慢慢清晰起来，他曾目送她离开多次，这次也就像一次简单的离开。

不会再见了，他想。却不觉得心痛。

真的，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失态。

他想抽自己一耳光。

她走远了。

自己是过来买什么来的，他模模糊糊地回忆，却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