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修完一世的爱情--李安《卧虎藏龙》

秦公子给这篇影评想了两个标题,除了已经看到的,还有一个《终于明白了爱情的真相,人生却已然无法回头》。之所以用现在的标题,是想跟上一篇《一代宗师》的影评标题相呼应。

有些朋友可能不知道,双鱼座追求起完美来,比天平还纠结。所以,秦公子把另一个标题也贴出来,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留言探讨。

回到正题,你认为《卧虎藏龙》的主角是谁?这个问题关乎你是否真正看懂了这部电影。很多人认为是李慕白和俞秀莲,也有少数人认为是玉娇龙,秦公子是这些少数人之一。

其实,秦公子第一遍看《卧虎藏龙》的时候,也是被李慕白和俞秀莲之间克制而又默契的感情所感动,感慨人到中年无形的枷锁太多,最后能有勇气直面真爱,并坦然阐明自己的爱意,实属不易。

但第二刷的时候,秦公子的想法就转变了。因为仔细回想整部影片,其全部的冲突点,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正是章子怡饰演的玉娇龙。

我们试想,如果片中没有玉娇龙这个角色,整部片子将会是何等的平淡和沉闷。即便最终李慕白和俞秀莲能够喜结连理、携手白头,也不过就是万千成年人普通生活的再现。这种泯然众人、没有拔高的片子,也就不值得我们今天来专门探讨它。

在《卧虎藏龙》中,李慕白和俞秀莲,象征着传统,代表的是历尽沧海之后的成熟和隐忍。

而玉娇龙代表的是青春,代表的是不畏礼教束缚、敢于追求自我的锐气,代表的是不被主流社会传统所接纳的异类。

电影之所以是艺术,在于它通过对冲突的强化,来启发我们的思考。李慕白虽然身为武当派的大师,他终身追求得道,严格恪守君子之道和江湖规矩,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得道,只因为他心中留有挂念;而玉娇龙呢,她虽然是一个叛逆的角色,却连连受人提携,武艺精进,最后纵身一跃,已然得道。

应该说,李慕白离得道只差一步之遥,而这一步之遥的修为,却正是他的死劫。在电影一开头,李慕白自己就说了,他没有得道的喜悦,却有一种寂灭的悲哀。这种悲哀,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心里放不下?

李慕白明白自己的境界不够,是因为他放不下江湖,放不下俞秀莲。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突破这一层,他并没有参透。他以为自己提前出关,交出青冥剑,就能退隐江湖,寻得一方平静,却没成想引来武林一场腥风血雨。

他的矛盾,就在于他既想要得道成仙的空灵,又想要现世安稳的平静。

在竹林中喝茶时,李慕白和俞秀莲有一段对话,细腻的刻画了李慕白这种矛盾的内心。

为何李慕白不敢触摸俞秀莲手上的硬茧?

应该说,俞秀莲是一位温柔、贤惠而又干练的职场女性,硬茧代表了她的事业。这样的女性,正是现实生活中,万千华裔女性的原型。

而俞秀莲所向往的,也不过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岁月静好。这样一种世俗的平静,李慕白是完全有能力给她的。但有能力给,并不代表就喜欢给。他说俞秀莲的手是冰凉凉的,试问哪一个用心生活、柴米油盐的家庭主妇不是这样?所以,他只享受跟俞秀莲坐在一起论道的平静,却害怕烟火气的平凡最终会沦为平庸。

当然,俞秀莲曾经许配给孟思昭的事实,也是两人长久以来无法直抒爱意的障碍。不过这种封建礼教的束缚并非两人之间最根本的困难,因为片中无论是贝勒爷和身边的人,都真心祝福他们俩能够在一起。所以,本质的问题,还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此刻的李慕白,处于一种进不能得道,退又不甘于平庸的压抑状态。他的第一个尝试是退出江湖,这个咱们前面分析过了,他失败了;他的另一个尝试,就是向俞秀莲表白。

可是,他的尝试,也就到此为止了,之前秦公子在《一代宗师》中分析过国人的爱情观,特别是男性。所以,李慕白的劫,同样持有传统观念的俞秀莲是渡不了的,她的束缚更多。

因此,当无法无天的玉娇龙出现的时候,李慕白心底的欲望被瞬间点燃,哪怕她心机满满,哪怕她不合封建礼教,哪怕她不讲江湖规矩,甚至说“朋友都是假的”,并出手伤了对她手下留情的俞秀莲,李慕白也没有对她痛下杀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机会,甚至要收她为徒。

还记得李慕白的话吗?“拜师,我要你拜师!”

还记得玉娇龙的眼神吗?“你要我,还是要剑?”

李慕白心底最隐秘的欲望,正是玉娇龙一直在践行的;而玉娇龙无法无天,触摸不到边际,寻找不到方向的惶恐,也只有千帆阅尽的李慕白能够指引。

李慕白为救她而中毒身亡之后,玉娇龙也终于明白,无论她怎么选择,她既无法彻底挣脱庙堂的束缚,也无法自在无拘的行走于江湖,但是她爱过、恨过、挣扎过,她已没有遗憾。所以,决不愿意向现实妥协的她,纵身一跃。

有人说,为什么非得纵深一跃?不知道大家注意到一个细节没有,玉娇龙是在与罗小虎一夜风情过后,从武当山一跃而下的。她为什么去武当?因为她想最后对罗小虎做一次补偿。

她已经发现,她就像孙悟空一样,始终逃不脱如来佛的五指山,就连罗小虎的去处,李慕白都给她安排好了,这对于一直追求彻底自由的她,是不能容忍的,因为她不需要通过离开一种传统,而进入另一种传统,这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她彻底的接受了现实。她的纵身一跃,是她对这个现实做出的最后一击。

电影中,玉娇龙跳下山崖的那一刻,画面特别唯美,飘飘欲仙。我们可以认为,这一刻的玉娇龙,已经得道。

此时,再回味一下玉娇龙大闹武林时的那段话,别有一番滋味:我本是,潇洒人间一剑仙,青冥宝剑胜龙泉,任凭李俞江南鹤,都要低头求我怜!

另外,我们再提一提俞秀莲。

还记得电影开头,她的那句“慕白兄,好久不见”吗?

回过头来看,一直刻意压抑着自己强烈的情感,一直囿于封建礼教束缚的她,只能说出“好久不见”四个字,看似举重若轻,实则隐藏了她多少惊喜,又显露了她多少心酸和无奈。

从现实的角度,俞秀莲这样的女性,恪守仁义礼教,能干又善解人意,看似360度无死角,但是她的悲剧,也正在于此,她没有自我,全为别人而活。为了镖局的生意,为了贝勒爷家的平安,甚至为了玉娇龙妹妹的人生道路,唯独没有思考过自我的实现。

所以,在玉娇龙去武当山之前,俞秀莲最后送给她的话是:一定要真诚的对待自己。这句话看似是说给玉娇龙听的,其实,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因为玉娇龙本身就一直忠于自己,根本不需要,只有她俞秀莲才一直压抑着自己。

当然,影片最后,李慕白给了俞秀莲一个交待,他说自己浪费了这一生。

俞秀莲的爱得到了真切的回应,李慕白也完成了对自己的最终救赎。

最后,秦公子问大家一个问题,在这部电影中,你是否能够发现自己的影子?

追求完美的李慕白,循规蹈矩的俞秀莲,敢于打破一切规则的玉娇龙,以及那个不善言辞希望女人主动的刘泰保,你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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