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月前,素姐姐打电话跟我说,今年我的生日,她打算为我过。
本该很感激,从认识到现在,我们亦亲亦友,不仅如此,就连她的朋友和亲人怎么对她好,就会怎么对我好。
可是一说到生日,我忽然有种自己处心积虑藏好的秘密被她曝光,无处遁形的恼羞成怒。我非常生硬的回答,我不过生日,我可不想让全世界知道,我已经30岁了。
其实那天我正式向老板辞职,辞职后我告诉妈妈,我辞职了,我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跟我说,你没有车,没有房,甚至你连个照顾你的男人都没有,你辞职之后怎么活?
每次给我妈打电话,我在生活里一点点积累的自信会被她打击得片甲不留。以往她哀叹我一无所有,我总是嬉皮笑脸告诉她,我现在是储备期,总有一天会厚积薄发,然后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车子会有的,男朋友只要愿意,分分钟来一卡车。可是这一次,我没心情开玩笑。
因为,我发现,我30岁了。最好的闺蜜在前两天,刚生了二宝,比我小三岁的一个妹妹在长沙买了她的第二套房子。我的另一朋友刚升级为她们银行办公室主任,而我,最大的骄傲恐怕就是每次和素姐姐她们呆在一起,会把我当成孩子。
除此之外好像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一想到,我30岁了,我的每一个毛孔就开始焦虑。我甚至会妄自菲薄,我觉得我嫁不出去了,因为不会有人喜欢一个又老又胖还一无是处的姑娘。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我不敢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怕我一开口别人就可以听出或者看出我对生活的怯懦。我对所有的事情失去了信心,我都30岁了,根本就能力再做好一件事情了。那些天我呆在自己的房间,哪也不去,窗外连绵不绝的冬雨,好像都落在我的心里,潮湿,阴冷。
有天半夜,忽然醒来,再也睡不着。煮了茶,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看通讯录,我很想找个人说说话,问问接下来我可以怎么办?
可是,很遗憾,我没有找到可以说话的人。
不由得悲从中来,嚎啕大哭。人有时候很奇怪,前年,有人抢我的客栈,我没有哭,去年生病没有办法住院,疼的死去活来我没有哭,被医生告知我可能会死,我没有哭,一个人坐车去医院做化疗我没有哭,我爱的那个人,有了别的爱人,我也没有哭,我最好的朋友污蔑我认钱不认人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哭。
找不到人说话,我竟然哭得不能自已。
我特别特别的委屈,大学以后,我就无比认真的在每一个阶段做好自己的角色,没有懈怠,没有埋怨。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像我这样工作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爱一个人就把自己低到了尘埃,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不沾任何人的光,用心的爱着父母亲人,不欺软怕硬,不阿谀奉承的人会如此下场。
我对生活充满了爱意,他却像是那个负心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出轨。给我一地鸡毛,让我在三十而立的这一年,满目狼藉。
眼下,父母老了,需要照顾,可是,我却给不了他们衣食无忧的安全感。姐姐对我无微不至,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有能力,为她挡一挡风雨。我对我喜欢的那个人说,我辞职了,可能要去深圳,他说你早该去了,我说,我舍不得离开,我很委屈。他说,我知道。但即便你舍不得,又能怎样。
一语成谶,我又泪流满面。是啊,舍不得又怎样,负隅顽抗又怎样,眼泪或许可以换来心疼,但是换不来,在半夜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找个人说话,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寒风凛冽的深夜你哭得像个孩子。
即使有人知道,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感同身受,于己惊天动地的殇,于人不过是随手拂过的尘。你的内心已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了,可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比平时沉默了点,没人会觉得奇怪,与命运抗衡的这场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而抗衡,不是倔强的抵抗,不是假装的无情,不是对美好生活停止向往。而是,你终于明白
你必须一个人也要活成一支队伍。
这样,在深夜痛哭的时候,你就不会期待有人忽然发信息问你,怎么还不睡。
你不会像小孩讨要糖果一样,讨别人的关怀。
你开始相信每个人活得都像一只洋葱,紧紧包裹的都是自己不能示众的辛辣和酸涩。
也许有很多人,像我一样在深夜里痛哭过,然后在天亮的时候若无其事继续该干啥干啥,可能心里也曾对自己说过
亲爱的,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在马上要进入30岁的这一段时间,我审视了自己的狼狈,无助,惶恐,我也看到了自己的优势,就是,我还足够清醒,可以调理自己,我没有安分守己按照长辈的意愿活着,我让他们失望了,所以他们的责怪,否定,我也必须接受,这是对他们失望的情绪的抚慰。
而这些年不断地折腾,也没有被亏待,至少我对生活的纷纷扰扰有了开悟。在岁月的悲欣交集里,我不再强迫自己做一个人人都喜欢的人,每次自己失望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在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合理的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
人活着的最佳状态就是冷冷清清风风火火。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个星期,我反复的跟自己沟通。有一天,我迷迷糊糊睡醒,我看见细脚伶仃一丝一丝从窗外的树上漏下来的阳光,那么温柔的盖在我的被子上。
这绵绵的冬雨走了,天晴了。
我起床去散步,鸟雀在树上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好天气,空气清冷,但很舒服,我想起了朱敦儒的西江月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
青史几番春梦,黄泉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山谷里的风,把阴霾吹走了,天湛蓝湛蓝的。我想我可以下山去见我亲爱的姐姐们了。
一起看了电影,最火的《芳华》。素姐姐看得几次动情的落泪,裕姐姐眼圈也是红红的。这部电影最大动情之处在于,它借它的景,动了你怀旧的心。
后来,朋友圈有很多关于芳华的评论,有对人性善恶的解剖,有对青春的缅怀,有对社会阶层的分级,也有人在里面看到了刘小萍对爱情的执着。
我和素姐姐她们隔着一个年轮,所以,那场电影我看不出多少共鸣,打仗的那个环节我不敢看,躲出去上厕所。
我不忍心善良的人总是受到伤害。
看完电影,裕姐姐送我们回家,阳光温柔的把城市包裹,河岸杨柳依依,风轻轻的吹着,一切静谧的好像是在梦里。
回家两年,我天天在说,我在修身养性。其实,我一直都没好好享受生活,看完芳华,从别人的岁月里出来,我感觉我第一次,试着放慢脚步,接受生活给我的善意。
在车上,我们讨论人是不是要一直善良,是不是善良的人不会好报。
已是黄昏,其实我们的人生也过了一大半。善不善良,早已被宿命决定,我以前觉得善良是人与生俱来的品格,有些人有,有些人没有,有些人很多,有些人只在关键时刻才凸显。
芳华的评论里说,善良是种选择。我有被触动。如果命运他有人的身体,他一定是一位睿智的老人,他让我经历了很多我这个年纪不想面对的,害怕面对的,然后,他施了魔法,让许多场景组成答案告诉我
之所以选择善良是一种本能,是想让我明白无论我活在哪个阶层,遇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想起他们的时候我问心无愧,心安理得。
我想,这是命运在我30岁的时候,给我最好的礼物。活明白了。
回家的路上,金黄的太阳像一个橘黄色的月饼,一路跟着我们,我们经过一条大河,河水看见阳光,就在水面上,星光般闪烁,山峦见到太阳,绯红的脸映在蓝天下无比的娇羞,村里芦苇,看到太阳,身姿柔软翩翩起舞,老黄牛摇着尾巴在阳光下悠然自得,吉祥看见我们回来,撒着欢,跑过来。
这一刻,我感觉我们是被岁月温柔以待的,不管芳华在不在,都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