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简释】
1.镗(tāng):鼓声。其镗,即"镗镗"。
2.契阔:聚散、离合的意思。契,合;阔,离。
3.成说(yuè):约定、盟约。
4.于嗟:叹词。
5.活:借为"佸",相会。
6洵:久远。
《诗三百》中这首《击鼓》不是甜美团圆的爱情诗,可今天很多人喜欢其中的四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珠宝鲜花,婚纱影楼,总少不了这样甜蜜蜜的广告。古风电视剧里,男女主角也会在情深意浓时,执手相看泪眼地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最初读到《诗三百》里这首诗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清冷的文字下,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着: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象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想,张爱玲比更多人懂得《击鼓》这首诗的苍凉和深沉,所以她借用范柳原的口气,来说着爱情与人性在战争里的纠结与挣扎,其实她,是在倾城的故事里说着自己无法自主的一世悲凉。
原来,文字里的悲凉可以追溯到久远的《诗三百》,简洁的文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细读《击鼓》,你分明可以听得见,艰辛劳苦远征军队里一个无名的小士兵,孤独忧伤的低吟:
“大鼓敲得声声响,男儿踊跃练刀枪。修筑土城修漕城,独我派遣赴南方。
跟随大将孙子仲,远来调和陈与宋。路途遥遥难归家,忧虑不安谁与共。”
同样是小兵,别的人还可以修筑土城和漕城,虽然艰辛劳累,总还有回家的希望,而我将踏上茫茫征途,远离家乡和亲人,不知归期。
《诗三百》历来有很多的解读,很多诗有几种解法,有几个歧义,如未可考,也往往会悬置其歧义。而《击鼓》几乎没有异议的认定就是“戍卒思归不得”之苦,是一首“讨伐战争”之诗。此外还有没有别的解读不得而知。如此悲凉的调子,离苦无奈,如泣如诉,想来怎么也不会有鲜亮的颜色吧。
“哪里栖息哪里住?马儿丢失在何处?去往何处可寻它?原来就在山林中。
古来征战几人回?战场上刀光剑影,生命如浮萍。是不是连我的马儿也思念家乡。”
听见马的嘶鸣,更加的忧心忡忡。怕只怕,这一世就是永别。后世也吟唱着别离的调子: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想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或许别离才是人生的常态。记得听蒋勋的一个音频,他说自己有三个闲章,刻着“舍得”,“舍不得”,“别得容易”。这“别得容易”极好,不用说在先秦那动荡岁月里,别得容易,即使在如今花好月圆的时代,爱情这东西也照旧兵荒马乱的,那些誓言啊,往往只是表达着那时那刻的心意,不代表以后永远,也不表示非得实现不可。那真不是谁做得了主的。
“我曾发誓,无论聚散两依依,还是生离与死别,都要和你永相伴,直到海枯和石烂。
可叹相隔太遥远,不让我们重相见。可叹别离太久长,不让我们守誓约。”
誓言如此庄重深沉,不知有没有可以见证誓言的神灵所在。此两句有说,是描写士兵之间互相勉励、同生共死的情感,写士兵们感情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不是上面这种意译,窃以为如此解说可通。毕竟士兵长期征战之苦,这份生死搭档的兄弟友情,是世间任何其他情感无法替代的。后世的读诗,就断了章,取这十六个字,常用来表达男女情深,一直延续到现在,所以,此句泛滥成灾,结局大抵不得而知。
不知,读了《击鼓》之后,对爱情的表白和宣誓,你会不会换一句?至少,我会。
因为,假若轮到说这样重的誓言,恐怕我们已经是生死离别。还望,这样的时刻不要到来。
人人都爱说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觉得,两情久长,往往都是在这世俗烟火的生活里,朝暮相对,平凡到老。其他的,还可以依靠什么。你看,范柳原到最后一刻也还是清醒的,“现在你可该相信了:‘死生契阔’,我们自己哪做得了主…...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生离死别,谁能做得了主?不如,怜取眼前人,好好爱着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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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七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