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飘飘,唱出人生况味,这才是经典咏传唱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叹英雄生死离别遭磨难,满怀激愤问苍天—

这是京剧《野猪林》拍电影时,李少春先生加上的一个经典唱段;舞台上林冲的雪,寒冷透骨;是英雄末路的呼号,是报国无门家书阻隔的凄凉,他的激愤震落了苍天的泪腺,《大雪飘》因此让一代京剧才子李少春演绎的成了经典,同时,也成了绝唱;不管后边多少人抱负满满地来饰演,那尽可看做是模仿,而决没有及格,更难以超越。

李少春的表演雪的寒,是从里到外的寒;在低音锣的延绵哀叹中,李少春走来了;拟或看作是林冲迈着沉重但不凌乱不软弱的步伐,走进风雪之中,但见,寂寥空旷的北方大雪飘洒着迷了人的眼,山河的暗淡、疏林的凋残,都在他苍凉的气息中让人不寒而栗,这时的英雄,他始终没有闻到《诗经》里描述的,那片平原上稻麦的香,也听不见虫鸟的鸣;没有烟火气,人生就暗淡。只有刷刷的落雪,帔落在单薄的大氅上,顿时化作了湿气,慢慢沁进骨肉里;遥望家乡都在迷茫的雪雾里幻化成丝丝的牵念,前途在哪里?娘子可安好?雪都知道,但是雪,不愿在这个孤独的英雄面前透露半个字眼,所以雪的的回答只能无声的落泪,因为太寒冷啦,所以变成雪的泪花来抚慰英雄的心情,以雪的内置热心,却外化成的是寒,以此抚慰英雄的心,怎能不寒,怎能不冷?


林冲与林娘子

李少春大师之所以能把林冲这段《大雪飘》演绎的惟妙惟肖,大都根植于他敏锐的艺术思维,拟或可以看成是他自幼在冬练三九风雪里的祖训,日复一日地在结冰的场地上翻滚扑打,非此终不能领悟寒冷透骨的况味,也绝不是模仿者在暖气暖房里的感悟和揣摩,那是终不得要领的。

再看看施耐庵《水浒传》中第十回描写的雪景:

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夷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还不到三更后,仿佛填平玉帝门。

这是作者施耐庵眼中文学的雪,飞翔着雪的联想上天入地,浑然成一个雪白清朗的银世界。

施耐庵毕竟不是风花雪月的浪荡玩家,他不仅仅满足这样描写雪景,接着,他就给我们展示了他作为现实主义作家眼中的雪:

拈絮桪绵,裁几片大如栲栳。见林间竹屋茅茨,争些儿被他压倒。富室豪家,却言道压瘴犹嫌少。向的是兽炭红炉,穿的是绵衣絮袄。手拈梅花,唱道国家祥瑞,不念贫民些小。高卧有幽人,吟咏多诗草。

这是借雪景,模拟了冷与暖;有了批判、有了对比,正如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温度的日子是在富室豪家,穿着绵衣絮袄,向着兽炭红炉烤的暖和了就拿着梅花,高唱着多美呀,瑞雪兆丰年。雪的冷,是专门冻穷人的;不管你是落魄的英雄还是贫苦的人。

施耐庵写雪,就把自己给暴露了,他借着雪花弥漫人眼的当空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这大概是受到了元杂剧的影响和洗礼;

元代的关汉卿、马致远、白朴等一批文化人,用元杂剧书写着他们的思索。尤其关汉卿的《窦娥冤》一直到今天都还在演出。


窦娥冤

京剧、河北梆子、豫剧、川剧、黄梅戏,任何剧种几乎都演,剧种之广泛也是连关汉卿都不可能想到的。缘由就是窦娥发的那场大伏天降大雪的毒誓,斩钉截铁地坚决:

窦娥说: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

监斩官说: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说!

窦娥唱: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窦娥跪下与监斩官打赌,说道: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监斩官说:打嘴!那有这等说话!

窦娥唱道: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河北梆子的唱词更直白:

行善的倒落的运乖命短,做恶的却能够反增寿年。这都是官吏们无心正法,只落的众百姓有口难言。事情到了这步窦娥只能发下毒誓:若我是冤枉,六月伏天必降大雪!这是何等地对比,这是何等地绝决,以雪鸣冤,以雪洗冤、以雪为鉴;这时的雪,成了生命的托付,这时的雪,成了可以洗刷冤屈的千古绝唱!

如果说林冲的雪是英雄的寒冷,窦娥的雪是无辜百姓的冤苦,那么杨子荣的雪则是革命激情;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

这些耳熟能详的唱词脱胎于曲波的《林海血原》,他以革命斗争为舞台,大手笔地写了各种雪景、雪在他的笔下是灵动地,是浩瀚的,是险峻的,茫茫大雪地是众多英雄的用武之地,也是土匪赖以生存潜藏的屏障。



京剧《智取威虎山》最精彩的片段是打虎上山一场;杨子荣假扮土匪胡彪打进威虎山,用京剧“走边”,大幅度地展示了杨子荣翻山越岭时矫健的身影,“圆场、蹉步、大跳”,哪一样都干净利索,精神百倍,京剧名家童祥苓饰演的杨子荣一角,成为难于超越的艺术高峰。


童祥苓饰演杨子荣

雪,是美丽的,有人把它比喻成冻姑娘,有人把它比喻成白色精灵,而我更喜欢把雪拟人化地描写,写出人的心境、写出人的感觉、写出人的精神,如果单单写雪的美丽如精灵,则这个精灵则是没有灵魂的精怪,无非是花间词人式的无病呻吟

风花雪月的雪赋,称其量只能是昙花一现的垃圾。学习写作的同仁们,应该在深刻地思索中,品味经典给我们的示范,在走心的状态里,你的文学化的雪景才能真的打动人!

正如:望飞雪,漫天舞,巍巍群山披银装,好一派北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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