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公十三年，公元前614年，冬季，文公到晋国朝见，同时重温过去的友好关系。卫成公在沓地会见文公，请求通过鲁国和晋国讲和。文公回国时，郑穆公在棐地会见文公，也请求通过文公和晋国讲和。鲁文公都一一帮助他们和晋国达成和议。这个时候，晋国虽然内部还不太稳定，但凭着晋文公打下的基础，晋国仍然是诸侯霸主。
郑穆公和鲁文公在棐地举行会晤时，郑国大夫子家赋了《鸿雁》这首诗。鲁国的大夫季文子说：“我们的国君也没能免于这种境地啊！”就赋了《四月》这首诗。子家又赋了《载驰》这首诗的第四章，季文子赋了《采薇》这首诗的第四章。郑穆公拜谢，鲁文公答谢。
春秋时期的赋诗答对，比如说赋某诗，如果不说其中的具体哪样一章，就是指首章，而一般很少指全诗。因为那里的人们只是引用几句诗或某一章诗来表达一个意思。
子家先赋了《鸿雁》诗的第一章。《鸿雁》是现存《诗经·小雅》中的一首，全诗是：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这首诗的背景及主题，历来看法不一。有的认为是流民自叙悲苦，有认为是写周王派遣使者到各处救济流民的。后一种观点认为，周宣王为了整顿周厉王留下的烂摊子，派出官员安抚难民，甚至搞精准扶贫，非常辛苦。从这个意思出发，这一章的大意是：
鸿雁在空中翱翔，扇动翅膀发出声响。官员们离家去扶贫，野外奔波尽尝辛苦。看看那些穷苦人，还有鳏寡孤独更令人伤心。
劬劳，勤劳辛苦。爰是语助词。矜人，穷苦的人。鳏是老而无妻者。寡是老而无夫者。
子家赋这首诗的首章，以鳏寡自比郑国，请文公怜惜，再回晋国为郑国向晋国求和。
季文子赋了《四月》的第一章。《四月》也是现存《诗经·小雅》中的一首，全诗是：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宁忍予？
秋日凄凄，百卉具腓。乱离瘼矣，爰其适归？
冬日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
相彼泉水，载清载浊。我日构祸，曷云能穀？
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尽瘁以仕，宁莫我有！
匪鹑匪鸢，翰飞戾天。匪鳣匪鲔，潜逃于渊。
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这是一首描写被朝廷放逐的大臣在去南方的路上的感情波折，心中满怀冤屈，笔下满是哀怨。第一章的大意是：
这鬼天气，刚刚四月，却已经是夏天，唉，到六月酷暑也就过完了。都是一个祖先，怎忍让我遭灾难？
但是季文子取这首诗首章的意思是说，我们出来已经很长时间了，该回国祭祀祖先了，不能再回晋国了。
接下来，子家赋《载驰》的第四章。《载驰》是现存《诗经·鄘风》中的一篇，全诗是：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这首诗描写的是嫁到许国的许穆夫人听说自己的国家卫国遭到狄人侵略后，想回国慰问并抗狄，但许国大夫们却不允许的事，表达了许穆夫人的悲愤心情。参见《诗意春秋010｜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点击进入阅读）。第四章的大意是：
我走在田野上，麦子茂密旺盛。想去大国陈诉，谁能引导谁来支援？许国的大夫们，不要对我有怨气。你们空谈一百遍，不如我亲自跑一次。
子家在这里主要是采“控于大邦，谁因谁极？”之意，意思是我们小国有急，还是得有劳鲁国大驾。
季文子于是赋了《采薇》的第四章。《采薇》是现存《诗经·小雅》中的一首，全诗是：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用，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用。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騤騤。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采薇》是一首戍卒返乡诗，唱出从军将士的艰辛生活和思归的情怀。其中第四章的大意是：
那盛开的是什么花？那是美丽的棠棣花。那辆大车是谁的？那是君子的指挥车。高大战车将军乘，四匹马儿拉着它。战场怎敢想安定？那就一月三捷早回家！
这里，季文子于是用“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之意，表示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鲁国就再跑一趟，为郑国再往晋国求和。
于是“郑伯拜，公答拜”，郑穆公因为鲁文公答应再回晋国为之请成而拜，文公回拜。
【本文是读书笔记。参考书目：中华书局“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穀梁传》《诗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