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总沾着潮气,林鹿推着吱呀响的自行车拐进巷尾时,第三次被“解忧书店”的木质招牌撞了头。这家开了三十年的旧书店,门面窄得像道裂缝,玻璃门上贴着泛黄的告示:“收旧书,也收没说出口的心事”,落款处画着只叼着钢笔的橘猫。
“又撞头了?”柜台后传来清冽的男声。林鹿揉着额头抬头,看见穿卡其布衬衫的青年正把一本《猫语大辞典》放进玻璃柜,袖口别着枚猫咪形状的银别针。他是书店新主人,叫陈执,上个月刚从老家来接手这家店,据说是老店主的远房侄子。
“这招牌设计得也太反人类了。”林鹿把怀里的旧笔记本电脑放在柜台上,“还是老样子,帮我修修,上次你说的那个散热问题又犯了。”她是自由插画师,电脑是吃饭的家伙,自从三个月前发现陈执不仅会修书,还精通修电子产品后,就成了书店的常客。
陈执接过电脑,指尖刚碰到机身,里屋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爪子挠木板的声音。“抱歉,”他起身往楼梯走,“我家猫又调皮了。”
林鹿跟着过去,只见二楼阁楼的地板上,一只橘白相间的胖猫正蹲在翻开的《诗经》上,爪子里抓着支钢笔,墨水在书页上晕出小小的黑团。那猫见了林鹿,非但不躲,反而仰起头“喵呜”叫了一声,尾巴尖还得意地晃了晃。
“它叫阿吉,”陈执把猫抱起来,无奈地擦掉它爪子上的墨水,“老店主留下的,据说跟着书店住了十年。”
林鹿盯着阿吉的眼睛,总觉得这猫通人性。上次她因为甲方刁难躲在书店哭,阿吉就跳上沙发,用脑袋蹭她的手背,还把旁边的纸巾盒扒到她面前。“它好像能看懂人情绪似的。”她伸手想摸阿吉的头,却被它轻轻躲开,转而叼起桌上的便签纸,往她面前推了推。
陈执笑了笑,拿起便签纸和笔:“它这是有话要跟你说。”他握着笔,等阿吉“喵”了一声,就在纸上写下:“你上次画的那只流浪猫,能不能给它加个小铃铛?”
林鹿愣住了:“你……你能听懂猫说话?”
陈执没直接回答,只是把便签纸递给她:“阿吉说,它上周在巷口看到一只瘸腿的流浪猫,你画的插画里刚好有只很像的,它觉得那只猫应该有个铃铛,这样走路的时候就不会被车撞到了。”
林鹿看着纸上的字,又看看阿吉认真的眼神,突然想起三天前,她确实在巷口喂过一只瘸腿的三花猫,还把它画进了新的插画系列里。“这也太巧合了吧?”她半信半疑地接过笔,“那我要是改了画,怎么告诉它?”
“你画好给我就行,我帮你转达。”陈执把阿吉放在肩膀上,“它虽然傲娇,但很在意朋友。”
接下来的一周,林鹿真的修改了插画,还特意在流浪猫的脖子上画了个银色的小铃铛。她把画稿送到书店时,阿吉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到她的声音,立刻醒过来,凑到画稿前闻了闻,然后对着陈执“喵”了三声。
“它说谢谢你,”陈执翻译道,“还说巷口的流浪猫最近有好心人喂了,让你别担心。”
从那以后,林鹿每次来书店,阿吉都会通过陈执“传话”——有时是抱怨巷口的狗太吵,有时是推荐她看某本夹着干花的旧书,甚至有一次,还提醒她出门记得带伞,结果当天下午真的下了暴雨。林鹿渐渐相信,陈执真的有能听懂猫语的本事,而这家旧书店,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
这天傍晚,林鹿刚踏进书店,就发现气氛不对。阿吉没像往常那样趴在柜台上,而是缩在沙发角落,尾巴紧紧夹在腿间,时不时发出委屈的“呜呜”声。陈执坐在旁边,眉头皱得紧紧的,手里的钢笔半天没落下。
“怎么了?”林鹿走过去,轻轻摸了摸阿吉的背,它这次没躲开,反而往她手心里钻了钻。
“阿吉说,巷尾的老槐树要被砍了。”陈执的声音有点低沉,“市政部门说那棵树根系太发达,会破坏地下管道,下周就要动工。”
林鹿心里一沉。那棵老槐树在巷尾长了几十年,夏天的时候枝繁叶茂,能遮住大半个巷子,她经常在树下画速写,阿吉也喜欢爬到树上去晒太阳。“就没办法保住它吗?”
陈执摇摇头:“我问过社区,他们说已经定好方案了。阿吉说,那棵树里住着很多小虫子,还有一对麻雀夫妻,要是树被砍了,它们就无家可归了。”他指了指阿吉,“它昨晚在树下守了一夜,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
林鹿看着阿吉湿漉漉的眼睛,突然有了个主意。她拿出手机,打开绘图软件:“我们可以画一组关于老槐树的插画,把它的故事写下来,发到网上,说不定能引起大家的注意。”
陈执眼睛亮了起来:“好主意!阿吉说,它可以帮忙‘采访’树上的住户,告诉我们它们和槐树的故事。”
接下来的三天,林鹿和陈执忙得脚不沾地。阿吉每天都会跑到老槐树下,跟树上的麻雀、虫子“聊天”,然后通过陈执把它们的故事转达给林鹿——麻雀夫妻说,它们在树洞里筑了巢,马上就要有小宝宝了;住在树皮里的甲虫说,这棵树是它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家”;甚至连躲在树根下的蚯蚓都“说”,槐树的根给它们提供了温暖的住所。
林鹿把这些故事画成了系列插画,每一幅都配着温暖的文字:“老槐树的树洞里,藏着麻雀妈妈的期待”“甲虫先生说,这里的树皮有阳光的味道”。陈执则把插画打印出来,贴在书店的玻璃门上,还在网上发起了“留住巷尾老槐树”的话题。
没想到,话题很快就火了。很多住在老城区的人都在下面留言,分享自己和老槐树的回忆——有人说小时候在树下跳皮筋,有人说曾在树下捡到过迷路的小猫,还有位老奶奶说,她和老伴年轻时经常在树下散步。市政部门看到后,主动联系了社区,表示会重新评估砍树方案,尽量保住老槐树。
消息传来的那天,阿吉高兴得在书店里跑了三圈,还跳到柜台上,对着陈执“喵”了好半天。“它说要谢谢大家,”陈执笑着翻译,“还说今晚要在老槐树下举办‘派对’,邀请所有帮过忙的邻居和小动物参加。”
傍晚的时候,巷尾的老槐树下真的热闹起来。邻居们带着水果和点心,林鹿把画好的插画分给大家,陈执则抱着阿吉,坐在树下给孩子们讲猫咪和槐树的故事。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又明亮。
林鹿看着身边的陈执,突然觉得这家巷尾的旧书店,还有会“说话”的橘猫,就像一道光,照亮了老城区的烟火气。她想起第一次来书店时,陈执说的那句话:“书店不仅是卖书的地方,还是存放温柔和故事的地方。”
后来,老槐树真的被保住了,市政部门还在树下修了个小小的长椅。林鹿依旧经常来书店,有时是修电脑,有时是和陈执、阿吉一起,听巷子里的小动物分享新的故事。她的插画里,也多了很多关于老城区、旧书店和橘猫的元素,每一幅都充满了温暖的细节。
有人问她,为什么总画这些平凡的场景。林鹿笑着说:“因为最动人的故事,往往就藏在巷尾的烟火气里,藏在一只猫的眼神里,藏在有人愿意为一棵老树停下脚步的温柔里。”而那家叫“解忧”的旧书店,还有会“翻译”猫语的青年,会一直在这里,守护着这些小小的、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