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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转眼,他的妻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他面前:“天天服侍你,以后我不在了,看谁来伺候你!”
他吸吸鼻子,笑……
钟声当当响起来,他醒了,有些冷,缩缩脚,吸吸鼻子,一股檀香味。耳朵里是挂钟的滴答滴答声还有满山松树簌簌的声音。
他伸手抓抓头,头像个小板刷一样,竖着一寸长的毛。手往下,把满脸沧桑的褶子挤在一起揉了揉就爬起来。
清早起来开山门,林间有薄薄的雾霭,远处的村庄一座座的散落在山下苍茫大地上。
腊月尾了,在外的人该回家了。
回家,都该回家了。
他扶门返身走进大殿,菩萨宝相庄严,慈眉善目。他把香续上在佛前闭眼稽首,在旁边一张旧椅子上坐下,拿起佛珠,打开经书一字一字看着轻声念祷经文,念了一轮后,起身面对菩萨,缓缓跪倒在蒲团上:“阿弥陀佛,愿我佛慈悲,保佑我……”
他把险些脱口的名称又咽了下去,唉,到底修炼不到家,牵挂的事情太多:“阿弥陀佛,腊月黄天的,愿菩萨保佑众生平安。”
出门在坡下的小水潭里打水上来,清扫佛殿,然后拿剩饭熬一点汤饭,一点点烟雾慢慢地从小屋里冒出来,在阳光里消逝了。
吃过,洗刷了。他从一个木箱子里翻出了一套蓝色衣服,抖开,还是从前她手上做的衣服,把身上的灰色衣服脱下,套上蓝色的,下山了。
先去理发店剃头,然后买香、纸、香油、面及贡品。
回到山上已经是下午,庙门外有一个人双手插在口袋里,脚尖在地上碾着转圈,一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两个人都站住了。
那个人看看他的光头微微低头侧身。
他摸着头眼睛粘住了那个人的侧影,笔挺的夹克衫,毛领,干净的球鞋。那个人又转过头来,他背着东西进了庙。
“你这是何苦,这荒山野岭的,这里都荒废很多年了,还怪冷的。”那个人跟在他后面,抬头四处看,这个庙太寒酸了点,没有挂那些精美的幡和帐,就一尊大菩萨,几尊小菩萨,挂了一点红。
他没有做声,进门放下东西,先去洗手换衣,佛前上香礼拜。
“你跟我回去吧?啊?家里也没有事情,跟以前一样,你就跟老叔们混混日子不好吗?”那个人前前后后跟着他。他把买的东西摊开,分类放好。东西都有了,还下山做什么。
他摇摇头:“天要黑了,你早点下去吧。”
“爸!不管怎么样,你过年要回去,不然,别人问,你叫我们几个怎么说?说你当和尚了?你还真当和尚了?”
他转过身看着他的大儿子:“你回去吧,我不想回去了。”
回去?他把老房子扒了让三个儿子一起起了楼房,说好的一家过一个月,原先帮着种田种地还行。后来田地给人承包了,他无事可做,在外晃荡,不说吃饭就是生病也无人问津,连睡房都被他们放了杂物。
早些年,他遗憾老伴走得早了点,没有住上漂亮的楼房没有享福,现在想想也未必不是福气,到底是爷儿几个送走了她。
“爸,你这就让我们难做人了。好歹你回去几天,堵一下亲戚们的嘴,不是我们不管你。”
“阿弥陀佛,就说我命硬,妨着孩子们。”
“你真要出家,你倒是走远些!你这不是让人戳我们脊梁骨吗?”
他吸了口气,儿子丢下一句“不伦不类的!”愤愤地走了。
不是他不想走远,跑了几座庙,人家不收,太远了他怕老骨头丢在外面了。
过年晚上,他看着山下万家灯火,在佛前念了几遍经书。正准备休息,有几个人进了庙,拿了一叠钱塞进了功德箱:“我们要烧新年头柱香。”
他把香和功德簿递给他们,几个人签了名,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虔诚地跪拜了,烧了香,在庙外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和几个大烟花。
新年很灿烂,香客竟然络绎不绝。新年的阳光里他看见三个儿子来了,红光满面地翻着功德簿:“想不到啊,这破庙竟然也能红火,爸,真不错啊。”
今天上的香、放的炮太多了,味道很浓烈,他吸吸鼻子,呛了一下,“阿嚏,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