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夜谈

(1)

“叮铃铃……”

马车的铃铛觉得就是个多余的东西,路况的颠簸,比我想象中的令人难受。

我姓胡,大家都叫我胡先生,这次去金陵城,只是为了做生意。

困极了,眼不时地下合,然而,马车内左摇右晃的姿态,确实不是合适睡觉的动作。经常惊醒。缓缓抬眼,晃动的车帘外已逐渐入夜。

伸了伸懒腰,发现自己的腰像极了烧弯的竹篾,上下半身僵直,又在腰的这个地方弯折。双手插着腰,撅着屁股,向车夫发着一路上的牢骚。

天逐渐转黑,我试着伸出手,笑笑,“老路,真的哎,不见五指”,老路是我的随从,这次也是我只带着他去金陵。老路没讲话,但我能想象出他那一脸无表情褶皱的脸,我也不在意,毕竟快过百了,还总装像个年轻人。我还是哈哈一笑缓解尴尬。

天空还总是群星熠熠,三人循着点点火光朝一边摸索着前进,山脚的路并不如之前的平坦,路旁的树张牙舞爪的,左看看,右看看,又不明所以然地提了提手中的灯笼。我并不怕黑,只是怕摔着。记得父亲有一次带我去某座名山上的寺庙,很高的地方,走了差不多一天,眼看快要到的时候,脚滑顺着步梯摔了下去,还好老路走在我后面接住了我。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绝望,摔倒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任由着棱角戳伤着自己。我很慢地走着,一边扶着老路,眯着眼眺望不远处亮着火光的小屋。

“公子,快到了。”

“嗯。”我因为不耐烦马车了,便选择了徒步找个住宿的房舍,实在不行就随便找个地,烤个火,靠着树就睡了。实在是我运气不错,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一亮着灯光的房子,落在不远处。

脚程比我想象得远。

这是一间粗陋的屋子,很简单,一房茅草盖顶,土墙却已被风雨损坏了不少。

“来了,稍等。”

是个妇女的声音,想必她应该刚从睡梦中醒来,声音中还带着她回忆的气息。懵懵的,又带着酸甜的情感。

老路又不耐烦敲了几下。

我示意着他别这么做。不自觉地往门缝里瞧。

门吱的一声开了,妇女举着油灯,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大衣,一边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一半的脸,但很简单能看出那半张脸被火烧伤了,隐约地觉得她年轻时或是个美人。

“我们赶路,不料入夜了,想在你这借宿一宿。”我赶在老路说话前赶紧推开他,向眼前的妇女诉说着原因。

“可以是可以,不过没多余的房间了,铺张席子你们挤一下吧。”

“那行吧,很晚了,我也困了。”

“那你们进来吧,我去收拾下。”

我们随着就进去了,她的态度比我想象要好许多,她也没提什么,但我还是抓了两大锭银子放在那张有好多缺口的木桌上,也不知道她看见没。

房间很久没用了,却总在打扫。

空荡荡的,仍是整洁的。

铺了张席子,又稍微整理了一下,抢着一床麻布被子,我们三人倒头就睡。

很困,但无法入眠。

黑夜的寂静让人充满幻想。

金陵城,国都所在,风花雪月,还是金钱美人,让每个人都向往,我有一丝激动,又有一点紧张。

我大概翻了十二次身了,总感觉难受,那样的体位睡不着。

突然想起了这间屋子的主人,那个妇人,我没和她多说几句话,但她很温和,不仅接待了我们,还不谈任何条件,这是很少见的。小时候吧,父亲和一些叔伯们谈生意,表面上很和谐,有说有笑的,实际上,互相塞了好多钱,这一切,我都在门后看得清清楚楚。后来吧,我接过生意的把手,也知道了这是一种手段,大家都是利益为主的。

辗转反侧,尽可能轻手轻脚的吧。

听到身旁车夫和老路的呼噜声,越发地觉得,这将是个不眠之夜。

很渴。

我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摸索着,因为太黑,没找到门。

花了好长时间,终于走到了外面,我记得屋子后边是有一口井的。

刚到这儿时,好奇的自己发现的。

渴的时候,水能莫名其妙的甜。

抬头望望星空,因为是十五后了,下半夜才出来月亮,现在的夜,并不像刚才那么黑,都能看见水井下反着光的水,手中的桶子破烂却还能装水。

闭上眼,长吸一口气,还能听到虫子的吱鸣声,显得悦耳。

空山涧道流水声,茅屋侧壁有人言。

“公子,倒是闲情雅致,大半夜的,竟在此处,坐禅?”

睁开眼,只见妇人微笑着,但不确定到底是什么表情,天还是有些黑的,向我小步走来,双手相握与小腹前,端庄和人。

“没,在屋里睡不着,出来喝口水,就小憩了一会。”

“十分抱歉,公子,打扰了。”她向我作揖,我连忙摆手。

“那你为什么现在出来,挺奇怪的。”

“公子莫怪,只是刚才见公子是夜起身出门,老妇甚是担心,或是好奇,只想出来看看。”

相顾无言,我们坐在井边的几块大石头上,我还是眯着眼打着盹,她却在那静坐,看不见表情。

“公子可是去金陵?”

“嗯……”我托着腮点点头。

“公子可否愿意听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金陵的故事。”她转而面向我。

故事二字冲向我的脑袋,“嗯……什么故事,金陵?当然要。”

“不过,你若觉得无聊,随时可以睡着。”

“我会听你讲完。”懒散的口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中途会不会睡着。

“金陵是多国的都城,有过很长统治的,也有短暂的,史书并没有记住所有,有些说着说着,变没了,只当是小插曲,不唱了。而这两个接连的短暂的时代却给一些人烙下了永久的记忆。”

“是郑国新郑吗?”我拍拍脑袋。

“公子知道?”她说的好像有一点惊讶。

“野史里有写,好像这样的,也是一笔带过了。”

我站起来,伸伸懒腰,坐过去,靠在她边上的树根上,调好一个姿势,听她诉说着关于前朝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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