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初五的清晨，伴着院里清脆的鸟鸣和幽幽的花香，我从睡梦中朦胧的醒来，侧身看了眼仍在酣睡的儿子，心中满是暖暖的幸福。
儿子今年4岁，第三次随我回到凤凰，知道这里是太爷爷住着的故乡。因为年幼，他已想不起曾经见过的吊脚楼和清澈的沱江水，依稀只记得有位童年的姐姐，算是他的玩伴。
小姐姐是我三姐的女儿，读书去了广州，儿子听说后闷闷不乐，直到我神秘的说明天带他去看抢鸭子，他才重又开心起来，一直吵着问我怎么抢鸭子。嘘……那是我童年的记忆，也希望这活泼、稚趣的场面能留给你更生气的童年吧。
儿子已悠悠的醒来，“爸爸、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抢鸭子啊？”我瞬间读懂了他的迫切，他瞪大了双眼，眼中闪烁的兴奋和期待瞬间融化了我的心。
“吃过早餐马上出发……”
抢鸭子、赛龙舟是凤凰县一年一度的传统端午节活动，龙舟赛过后，上百只水鸭被人从江边的吊脚楼扔下，落入沱江江面，岸上的青壮老幼一同跃下，泅水抓鸭，或速游拼抢、或潜水跃出，水花四溅，热闹非凡。抢得的鸭子当然也算是战利品，可以直接扛着回家。
因鸭子水性极好，速度又快，凤凰老一辈的长者总说能抢到鸭子的都是强人，非一般的勇士，而擒获多只鸭子的更是勇士之王。所以每到端午节，县周边所有水性好的老幼都齐聚沱江岸边，争夺这非比寻常的荣誉。
按捺住激动的心，我牵着儿子挤向了沱江边，江边有两处最佳的观测点，迴龙阁和沙湾。抛鸭子的地方选在迴龙阁江水转角的吊脚楼上，楼高三层，视野宽阔，此刻楼下附近的江边早已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二层的堤岸上黑压压的坐着一线，矮小的孩童爬上了岸边的树上，万众瞩目的都在等待抢鸭子的来临。
儿子显然是被拥挤密集的人群压迫的有点紧张，使劲的想往空的地方钻，我轻轻的抱起了他，他紧紧的搂住了我的脖子，似乎找到了些安全感。我们快步穿过了拥挤的虹桥，向沱江对岸走去……
迴龙阁的对岸就是沙湾，古虹桥、万名塔、遐昌阁就坐落在沙湾，丝绸般的沱江水蜿蜒的流过而转向下游，沿河而下的岸边也挤满了围观的看客，万名塔下河的台阶上，呼啦啦的站着些等待抢鸭子的勇士，或蹲、或坐、或站的拂着水，做着热身的准备。其中不乏有刚参加过龙舟赛的选手和黝黑健壮的苗族小伙，赤着胳膊，迎着阳光展示着他们壮硕的肌肉。还有三两光着屁股和脚丫的孩童，十来岁光景，也跃跃欲试的打着水花。
沙湾江边有间“古风茶楼”，是由一座古朴的吊脚楼改建而成，正对着迴龙阁抛鸭的角楼。我抱着孩子进了茶楼，兴许是孩子的稚嫩和疲累的模样打动了茶楼老板，老板给我们找了一席临窗的座位，推开木作雕花的窗栏，对岸迴龙阁的江面一览无余，窗沿下就是静谧流淌的沱江水，临窗揽胜，气朗神清。我们要了两瓶水和一盘茴香豆，一父一子咀嚼起来。
抢鸭子开始了……儿子放下手里的吃食，眼神瞬间就亮了。两只挂红的头鸭从三层角楼的顶端被扔下江面，凌空扑腾着翅膀，斜斜的向着江心滑翔而来。许是从未飞落过这么高的地方，落入水中，短暂的惊慌后，才重又悠闲的划游起来。
“扑通”“扑通”……两只头鸭还在空中扇动翅膀的时候，江岸两侧就飞身跃下了数百名抢鸭子的青壮，堤岸上坐着的不少人也隔空跳入江中，一时江上水花四溅，下饺子似的好不热闹。
儿子看的拍手称快，“咯咯咯”的窃笑不止。
箭头似的黑线人潮比赛似的冲向两只头鸭，因为都是水中好手，加上岸边的喝彩加油声连绵不绝，一时间声势极为浩大。两只头鸭却似没有听到，仍自悠闲慢慢的游着。直到第一名泳者的手快要碰触到它的尾巴，这才急划两步，侧身向上游游去，动作敏捷而又迅速，引来岸上“轰……”的一片惋惜声。
天上飞下了越来越多的水鸭，众人逐渐分散开来，采用三五个人包围一只的方法，慢慢合拢缺口，绝地一击。
眼看鸭子游向了自己的方向，三两个划着篷船的渔夫也穿着褂子跳下江中。抢鸭子进入了高潮。四面处处开花，不时有抓住鸭子的勇士雀跃出水面欢呼。也有些矫健的鸭子带着身后的一群人来来回回兜着圈子。
江中还围拢着一群等待天上飞下鸭子来的投机者，每当鸭子飞下，就从水中一跃而出，伸直了胳膊去抢，完全不等鸭子落水。惊得半空中的鸭子扑腾不已，岸边的看客看的热闹，一阵嘻哈的笑声远远传来，原来有个窜出水面的少年，连白色的底裤掉落水中，也浑然不觉。光着屁股抢着鸭子。
江中稀稀落落的剩下了7、8只鸭子游着，每只身后都跟了4、5个人，抢得鸭子的勇士和累的游不动的都坐在了岸边，也当起了加油呐喊的看客。
一只鸭子被追着游向了茶楼，近了，近了，我和儿子看的愈加仔细，灰褐的头顶和肥翘的尾巴显示着它的强壮。
身后的4人放慢了速度，分散开来呈扇形包围过来，鸭子游向了我们的下方，利用吊脚楼底部的木桩掩护，来来回回的周旋着。
我和儿子伸长了脖子，探出身子去观察窗沿下的鸭子。儿子从没见过这样抢鸭的场面，瞪大了眼睛，专注而又痴迷，看的急了，拉着我手不停的摇晃：“爸爸、爸爸，我也要去抢鸭子，我们赶紧去吧。”我苦笑不已的被儿子拽着，好不容易才安抚住他的情绪。
四个人终于缩小了包围圈，张开手臂围拢过来，鸭子看准时机，找了一个间隙，踩着来人的肩膀又飞窜了出去。“喔……”岸边一阵失落的呼声，众人返身，重又追了上去……
最后这只鸭子被包围赶到了岸边的一条引渠里，一名黑壮的苗族青年，跳进淤泥这才捞起了陷入其中的鸭子。
儿子看的意犹未尽，鸭子却被一抢而空……岸上湿漉漉的站满了抢鸭归来的勇士，三三两两的倒提着逮到的水鸭，炫耀着抢到的战利品。
儿子拉着我的手跑出了茶楼，好奇的围着鸭子打转，又小心的摸了摸鸭子的头和嘴巴，一脸的不甘心模样。转过头满是哀求的看着我，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重又翘了起来。
我和他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想起了在茶楼的那个美丽约定。
“明年端午节等你学会了游泳，爸爸就陪你一起下水抢鸭子……”
“噢……噢，好诶，好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