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生从事教育工作,教书育人恪尽职守,很有威信。他平时不苟言笑,对我们极严历。自记事起我们就十分怕他。然而记忆中有一池荷花,种植在我的童年,种植了父亲的爱。
大约在我六七岁时的一个秋天,我们去外婆家玩。外婆家住在半山腰,周围佳树繁花相映成趣。山脚是一条公路,公路那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满川的稻谷沉甸甸的。在田野的中间有一池美丽的荷花。对面是一脉黛青色的山峰。太阳每天从那薄雾缭绕的山顶拱出来。那时我心中最喜欢的就是那一池荷花了。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它的全部景致。远远望去,宽大的荷叶交互重叠连成一片,叶上的花就象缀在绿缎子上的红宝石一样。我每每在门口痴望,听得秋风从那边吹来的声音,总把那些荷花想像成一群会唱歌的孩子,荷叶大概是它们的妈妈吧,它们在风中呼唤我呢!母亲总盯着我不让我独自去荷塘,原因是那里的水深,会淹死人。
恰好一天清晨,爸爸和舅舅去荷塘的水沟里洗农具,我便跟着他们到了荷塘。
荷塘里的荷花又密又多,粉红色的荷花婀娜多姿,象仙女下凡,每一朵盛开的荷花都满贮着璀粲的笑容,朗朗的对着我笑;念苞待放的花蕾露出尖尖的角,象娇媚的小姑娘的脸。满塘的荷叶重重叠叠互相遮盖,使荷花显得更见风致了。一阵风过顿时浮起一缕清香,渐渐的什么也嗅不到了。叶片上凝着些晶莹的水珠,在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美丽的荷花,我的心完全被吸引了。我多么希望能得到一朵荷花,把玩它的花瓣,闻闻它的香味啊!
爸爸和舅舅正在认真做他们的事,我愈看那些荷花它们愈发对我笑,我感觉到它们似乎全变成了张张可爱的笑脸,好象在说:“快来啊!”
我禁不住喊:“爸爸,我要荷花”。爸爸没有吱声,继续他的工作。我急得在荷塘边上走来走去,试图伸手摘一枝能得到的荷花,可够不着,只得坐在荷塘边用手玩水。“哟,好冷。”我忙把手缩回去。我盯着荷塘痴痴的看,一只青绿色的大蜻蜓忽地绕过花丛,一会儿又飞过来,停在一朵荷尖上,忽听“卟嗵”一声,一只青蛙跳进水里,荷尖下那张荷叶倾斜了一下,荷叶上的水珠倏地滚进水里,荷尖微微一动,站在上面的蜻蜓早飞走了。
爸爸洗完农具后,舅舅拿着先走了。他喊了我一声,我没答应。他见我仍站在塘边,也没说什么,马上脱了鞋,挽起裤管下到齐膝深的水中,给我摘了好多枝我渴望得到的荷花,待他上来时,我急忙抱住那些荷花,用鼻子嗅它的香味,用手去摸那凝脂般的花瓣,也不管爸爸满脚是泥,是否冷得发抖。
这时,荷塘边的路上走来一对父女,女孩和我差不多大,那父亲似乎比我父亲年轻一些。女孩看见我抱着那么多的花,回头拉住他爸爸的手;“爸爸,我想要花。”她爸爸急于赶路,就说:“快走,爸爸有事。”那女孩不走,盯着我手中的花,那眼神似乎央求我给她一枝,我连忙退一步,那女孩又向我靠进一步,盯着我的眼睛,我再退了一步。我盯了一眼她的父亲,又看着正在洗脚的我的爸爸,心中十分骄傲。“哼,谁叫她爸爸不给她摘呢?我偏不给她。”我急速转身,一边跳一边唱,顺着来路回家了,我边走边摘掉花瓣,花瓣随手飘落在地,一直落到外婆家门口。我在门口大喊:“妈妈,你看,爸爸给我摘的荷花。”待外婆妈妈看到时,我手中的大抱荷花,所有的花瓣都没有了,仅剩一瓣还留在花茎上,全家人都大笑了。我回头看时,爸爸正沿着我撒荷花瓣的路回来了,一轮红肜肜的太阳笑盈盈地挂在天空。
多年后的今天,外婆家的荷花池早已没了,每当我走过那里,还仿佛看见那一池荷花,一个小女孩欣喜的抱着荷花,扯着花瓣边走边唱。年轻的爸爸正沿着那条洒落花瓣的路走过来。刹时,那年那月那日的那轮红肜肜的太阳重又闪耀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