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清明节注定了忙碌。一早就从婆婆家开车赶往县城,姐姐也从沧州赶来,我们同时奔向暂居在县殡仪馆的父母。
两个女儿一趟抱不出父母两个人的骨灰和遗像,我一个人守着两人的遗像和一个孤零零的骨灰匣,有刹那间的失神,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面对。
烧纸时,嘴里念叨着爸妈拿着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舍不得;我们都很好,不要惦记我们云云。跟爸爸念叨了10几年,跟妈妈念叨了只有几次。还有一个月,才是妈妈的百天。
烧完纸钱,还要回老家奔丧,今天是亲叔叔出殡的日子。
叔叔是爸爸唯一的弟弟,爸爸还有两个哥哥。哥哥们都还健在,两个弟弟却已经撒手人寰了。
对叔叔的印象就是瘦高,爸爸兄弟几个里面最高、最瘦的就是他。脸上总是带着笑,脸膛红红的。
他生了4个儿子,孩子小的时候就开始发愁,怎么才能给这4个儿子都盖上房子娶了媳妇?说起来发愁,但不妨碍他脸上的笑。
叔叔非常勤劳,也想尽了办法挣钱。我上学的时候他就带着儿子去北京贩卖粮食,炒花生瓜子,什么挣钱就干什么,从来不惜力气。我爸爸弥留之际,他从北京赶回来,身上穿的还是炒瓜子的“工作服”,没来得及换下来。
为了给儿子们盖房子娶媳妇,叔叔可谓呕心沥血。孩子们终于都成家了,孙子也都娶了媳妇,叔叔终于什么都干不动了。
大前年,我和姐姐还有妈妈曾经专程回来看伯伯和叔叔。当时,已经有点反应迟钝,对我和姐姐的出现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旦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到处给我们找吃的,甚至拿出刚蒸的包子、红薯硬往我们手里塞。这么多年,他印象里的我们还是嘴馋的小丫头吧。叔叔恋恋不舍地送到胡同口,脸上的笑容跟去世10多年的爸爸何其相似?哪想到,那竟是最后一面。
怎么也想不到,叔叔说走就走了。回老家去看他,仿佛只是昨天的事。
回老家的道路虽不宽阔却很平坦,跟以前记忆里有些出入,又似曾相识。
小时候,我和姐姐分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前梁和后座上沿这条路回家,爸爸指着路边的电线杆和电线说,看这晾衣架多高多大,能晾多少衣服?!如今,电线杆大都换成了铁塔,“晾衣架“又高了好多。
同是这条路,曾经很颠簸,妈妈抱着我坐在自行车后面被颠下来,顾不得保护自己,只是把我高高举过头顶。而我当时被逗笑了。
还有几次,上小学的我坐在堂哥的自行车后座上颠簸回去,一路走一路笑,堂哥的后背敦实温暖。
时过境迁,快到村的时候,却不认得路,只能靠导航指引了。
快到叔叔家时,先看到了丧事的拱门。按照风俗,进胡同就要开始哭,拉长音放开声地哭:我~那~亲~叔~呀。从没这么哭过,爸妈去世,我和姐姐也只是用尽底气来哭,爸呀~,妈呀~!完全不会这种唱腔的哭法。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场合,我在奔丧前一晚失眠,不停地在内心演练。
也许是演练起了作用,也许是情绪使然,走进胡同里,鼻子就酸酸的,不知怎么就哭喊出来:亲~叔~呀!内心是揪紧的,手不自主地拽着姐姐的胳膊。
在灵前哭了一会儿就被拉进屋里,见到了一屋子的亲人。真的都是血亲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
经历着出殡要经历的一切,稍微空闲了亲人们就聊天,问工作,问孩子,问所有想知道的一切。
终于到了下葬的时刻。眼见着叔叔蜡黄的脸上被开光,盖上棺材,钉上铁钉。棺木被抬起的瞬间,哭声响成一片。
送葬的车队缓缓地穿过村子,孝子在前面打幡开道,棺材随后,紧跟着的是三轮车上的女眷。哭声一路不断,为逝者送行。
祖坟地上,已经挖好一个新穴,只等新棺就位。入土为安,愿逝者能够安息。
爸妈都没有入土,骨灰在殡仪馆的柜子中一起存放。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想安眠于此。爸爸可能有此念头,妈妈却坚决要随我们姐儿俩,在一方的城市有块墓地埋葬,省得我们回乡烧纸来回奔波。
父母这一生,到死都在想着孩子的方便。
这个清明,没有纷纷细雨。
太阳,时而暧昧,时而艳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