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A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这段记忆至今想起来,仍觉匪夷所思。


那是高二下学期开学不久的一个夜晚,晚自习结束后,死气沉沉的教室里如往常一样准时响起了劫后余生般的欢闹声。

不过这阵喧哗并没有持续太久,许是天气尚未回暖的缘故,班上大部分同学早就急不可耐地直奔宿舍去了。待他们散去后,教室又很快调成了静音模式。只剩少数几个凭着意志仍在坚挺着的学生,我也是其中一个。

我打算趁着熄灯前这段时间,争取多背几个知识点。因为我发现我挺适合夜读,特别是在睡觉前夜深人静的时候,记忆力好得出奇,比起早读效果事半功倍。

于是便沉浸式地默背了起来,果然,好像没过多久,当天要复习的功课全部背完了。

我抬起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只感觉一坨冰块敷在了脸上,瞬间清醒了不少,这才知道是自己的手,已经冷得僵硬没了知觉,我试着站了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能站稳,脚也被冻得麻木不听使唤了。环顾了一下教室,其他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走光了,我打了个寒颤,真冷啊!

该回去了。我心想,合上书本,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余光范围内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背弯曲着,整个头都埋进了书堆里,蓝白条纹的外套让他看起来像一只隐藏在堆叠书本中的变色龙,不细看很难看出来。

原来还有人没走。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看书看迷糊了。

打算过去打声招呼,最近都是我最后一个走的,门窗也是我关的,有必要和他说一声。


我朝着那个位置走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对了,那不是友人A的位置吗?那座位一直是空着的,这学期我还没见过他。班主任提起此事只是一笔带过,有点讳莫如深,说他家里有点事,暂时来不了学校。我还纳闷同时也有点隐忧,会是什么事呢?让他上学都来不成。他可不是轻易会放弃学业的人。也试过发信息问候过他,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莫非他已经回来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真是的,太不够意思了,回来了都不打声招呼。

想到这,我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他的背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喂,啥时候回来的啊?”

那个背影没有回话,而是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我看到了他的脸,面无表情,脸色煞白,眼神空洞。

“搞什么鬼哦,吓我一跳!”我条件反射似地推了他一下,感觉轻飘飘的,他无力地趴到了桌上。

想到他可能家里遭遇了什么变故,还没缓过来,心情不佳。也就不打算再捉弄他了。

“你,你没事吧?家里还好吗?”

他依旧没有回话,这回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这么晚了,还这么冷。你也收拾收拾早点回去吧,一会儿寝室要熄灯了。”

他接着机械式地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走出了教室,经过窗户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仍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等我走下教学大楼,快要走进宿舍大门的时候,看到教室里的灯吧嗒一下灭了。看来他离开教室了。我这样想着。

走到了寝室走廊尽头的公共澡堂门口,下一秒,被一个正端着装着洗漱用品的脸盆往外走的人撞到了。

“哎唷,谁啊,走路不长眼睛?!”我忍不住要骂了出来,左侧颞骨部位被撞得有点生疼,我把手放在上面揉了揉,这才正眼看对方。

他也正揉着头顶,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过头,水还在滴着。

“不好意思,忘带毛巾了……”他头抬了起来,用手撩了撩遮挡住眼睛的湿发,水顺着眼皮还在往眼睛里流,进了水的眼珠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看清他的脸之后,我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是你!你不是刚刚还在教室吗?”

“是你啊,好久不见。刚刚?哦,对,我今天刚回来的,从教室刚回来不久。”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话,他有些答非所问地回答道。

不对劲,我还想问些什么,他看到是我似乎有些兴奋,不等我开口接着说,“太巧了,我正打算找你呢!”

他在找我?刚刚我们不是见过了吗?我心想着,难道教室里那个不是他?那张脸,那个刺猬头发型,不会认错的。眼前这个无疑也是他。但他今晚的行为未免太古怪了,情绪和刚才也完全不一样。这小子不会在整我吧,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谢谢你。还惦记着我。这么久了也没个信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我故作生气地白了他一眼。

“嘿嘿,有个好故事给你分享。”他嘴角露出了月牙型的微笑,藏在里面玉米粒一般的黄色牙齿也暴露无遗。我看到头发丝的水已经流到他的嘴角边,顺延而下,像垂挂的涎水。

“哦?那我就洗耳恭听了。你说吧,我听着。”

“别急别急,你回宿舍等我。我擦下头,一会儿来找你。”说完,他跑走了。

到了宿舍,室友们正在各自收拾床铺准备睡觉,我也收拾完毕,坐等着他到来。


还有三分钟,就要熄灯了。

这时,敲门声响了。我旋即打开门,是他。他来了,咧着个嘴一脸笑嘻嘻的,头发半干半湿,一部分耷拉着,一部分还竖着。

“怎么才来?”

“来得刚好好。”他神秘一笑。开始讲了起来。

“有一天黄昏,我经过一条小溪的木桥时,看见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离桥不远的水中来回转圈,我定睛一看,好像是个人影,他下半身淹没在了水里,只有上半截身子漂浮在水上,头发盖住了脸,看不清模样。看他的动作像是在偷摸电鱼,又像在打捞什么东西。我本想打个招呼。”

“突然,他停了下来,立在水中一动不动了。好像是注意到了我,我似乎能感觉到他藏在头发后面的那双直勾勾的眼睛正盯在我身上。我被盯得头皮有些发麻,咽了一口唾沫,看了一眼天空,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将暗,打招呼的念头也咽下去了,不由地想加快脚步。却发现怎么也快不起来,脚像被一股力量吸附在了桥面上。我急得一身冷汗。不知过了多久,总算走过了桥面,那股吸力消失了,我不敢再回头看一眼,拼了命地跑远了。”

他说完装作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喘着粗气,手在胸口顺了顺,莫非是要给我讲鬼故事?对这类故事,我是又菜又爱听,没办法,好奇心被他吊起来了,忍不住想听他讲完。只听他接着说。

“第二天,一想到还要经过那道木桥,我不由得一阵后怕,但是没办法,那是村里通往外面的必经之路。我于是选白天出门,借着太阳光壮胆,想着应该不至于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就这么,我又走到了那条小溪,那道木桥边。你猜怎么着,那个身影竟然还在那里,也重复着和昨天一样的动作,在水里转来转去。我犹豫着要不要靠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我安慰自己到,一定是自己多想了,这世上哪有不怕阳光的邪祟呢。我睁大眼睛看向那人,正午的太阳光正烈,洒在那人身上,这回看清了,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因为被水打湿了,所以贴在脸上。不是在电鱼,看样子是什么东西掉水里了,一直在找。”

他说着语气也轻松起来,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什么嘛,自己吓自己。

“我于是和她打了个招呼,大娘,掉了什么东西呀?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呢?不知道她听没听清,只见她朝我的方向露出了两排牙齿,似笑非笑,嘴里含糊不清地,呃……呃呃……了几声。我想既然人家不想说,我也就不好多问了。就离开了。”

我打了打哈欠,听着有点无聊了,还有两分钟,快些讲完好睡觉了。

“第三天,我照常经过那里。她依旧还在那里找,我想那东西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吧,找了这么久也没放弃。便问她要不要帮忙,她还是只会呃呃的回应。我猜她估计是个哑巴,怪可怜的。算了,也帮不上忙,离开了。”

“接着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情形和前几天完全一样,不同的是,我不管什么时辰经过那里,她都在那里。我回头想了想,莫非她每天就那样待在水中吗?照那样下去,对她那个年纪来说,身体可吃不消。不行,我得想办法帮帮她。明天,看看她还在不在那里,在的话,我回村里叫人来帮帮忙,说不定有人能懂她说的。一起找说不定能找到。”

还剩一分钟,灯就要灭了。我想,不会还要讲很久吧,看他的样子,讲得越来越兴奋。

“第七天。我跑到了木桥边。她果然还在。我站在桥上和她说,大娘,你等等我,我叫人来帮你。只见她这次没有站在水中不动,而是缓缓地朝我游了过来,快游到木桥下的木柱子边时,她仰起头,说话了。”

嗯?不是哑巴吗?我耳朵竖了起来。

“她说,不必叫了,我要找的东西找到了。我还没回过神来。紧接着,她一下子从水中窜了出来,只有上半身,披头散发,眼冒绿光,张大了咧到耳后根的嘴巴,露出一口猩红的獠牙。”

“然后,然后,她发出一声凄厉地怪叫。”

“我要吃了你!!!”

友人A说完出句话时,他也睁着眼珠,张大嘴巴对着我作出一副要把我吃掉的样子。

我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肾上腺素飙升,像千万只蚂蚁沿着脊髓往头皮上爬,三魂飞出去了七魄,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往后瘫倒在了床榻上。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下一秒,灯灭了,他消失了。

一整晚,我蜷缩在被窝里颤抖着,嘴唇打着哆嗦,浑身冷汗冒个不停。

隔天,我昏迷在了寝室,室友发现我不对劲,把我带去了校医务室。


等我醒来时,班主任正坐在我床边,随行的还有友人B和友人C,没有看到友人A。

“我怎么了?”

“你昏迷三天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班主任关切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那晚我从教室回宿舍后,听友人A讲了一个故事,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友人A,你指的是xxx?怎么会!”他们对视了一眼,满脸诧异地说道。

“你是不是哪里记错了?”班主任严肃地问。

“怎么了吗?”

“友人A,他出事了。不可能来学校。”后面友人C一脸哀伤地说道。

“啊……那我看见的是谁?”我惊呼了一声,再次几近昏厥过去。


出医务室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回想起那天的对话,他们说那晚晚自习后,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得很沉,叫我也没反应,像喝醉了一样,最后还是他们把我背回去的,根本不是我说的那样。说我一定是做了一个梦。

可是,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我记得那样清楚、真实、深刻。他们的话,更像是一个合谋,一起编造的谎言,因为自从那天起,我明显感觉周围人都有意无意和我疏离了,看我的眼神里也有些闪躲。

但我又无法证明,友人A确实彻彻底底从我们的世界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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