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斯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说,“在人的很多关系中,最迫切的需要是找到一个可以投降的人,尽快地把他这个不幸的受造物与生俱来的自由交给那个人”。貌似人们准寻的安全感,归属感,以及优越感。
比如受虐者,受虐冲动的方式各异,但其目的只有一个:除掉个人自我,失去自我,换句话说,就是要除掉自由的负担。这是那些有受虐冲动者显而易见的目的,其中个人寻求一个他觉得强大无比的人或权力并臣服之。其他形式的受虐冲动目的也一样。趋利避害,向强者靠拢是人性明显的特征之一。
在某些情况下,这些受虐冲动是相对成功的。如果个人找到了满足这些受虐冲动的文化模式,如法西斯意识形态中的臣服于“领袖”,发现自己与数百万有同样情感的人结为一体,他就会获得某种安全感。
不过,即使在这些情况下,这种解决受虐冲动的“方式”也比精神病症现象强不了多少。个人解除了明显的痛苦,但并没有除掉根本的冲突与悄无声息的不幸福。一旦受虐冲动找不到发泄途径,或者一旦其量度超过了个人所在社会群体受虐倾向的平均值,这种解决受虐冲动的方式甚至根本没任何作用。它滋长于一种无法忍受的境地,个人要克服它,这样又会使他陷入新的痛苦境地。
如果人的行为总是理性化、目的化的,受虐狂就会像精神病症现象那样,难以解释了。然而,情感与精神障碍研究告诉我们,引发人行为动机的冲动,不是由焦虑或其他某种难以忍受的思想状态引起的,这些冲动意在克服这种情感状态,只是掩盖了它最显而易见的症状而已。
对受虐狂来说,这意味着个人受一种难以忍受的孤独与微不足道感的驱使。于是他试图通过除掉心理上的自我,来克服这种情感,他实现这个目的的方法就是贬低自己,伤害自己,使自己完全微不足道。但他并不想要痛苦与磨难,它们是他想强迫达到目的所付出的代价。然而代价是昂贵的。他像一个债奴,越付越多,而债台却越来越高,根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内心的和平与安宁。
对于受虐者,受苦也可能是某种要追求的东西。然而,受苦在受虐倒错和精神受虐中都不是真正目的,而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真正的目的在于抹掉自我。受虐倒错与受虐性格的主要区别在于:在倒错中,除掉自我的倾向以身体为媒介表现出来,并与性情感相联;而在精神受虐中,受虐倾向攫取了整个人,并有摧毁自我主观意识上欲达到的所有目的之势,倒错中的受虐冲动多少被限定在肉体范围内。不仅如此,由于与性相混合,它们参与缓解性紧张方面的活动,因而能直接得到缓解。
比受虐的性格倾向更早地受到心理学家重视的,是作为性变态的“受虐狂倒错”现象,这种现象证明,痛苦确实能成为人所追求的目标。这种病人只有在肉体受到束缚和痛苦时才能获得最大的快感,所以主动地寻找这种途径使自己受苦受难,并从中得到满足。他希望别人咒骂自己、伤害自己。同样,施虐狂也通过相应的手段得到满足,如咒骂、捆绑以至鞭笞、毒打。
消灭自我,并进而试图克服无法忍受的无能为力感,这只是受虐冲动的一个方面。
对于受虐狂来说,无论其主人是自己之外的权威,还是内在化的良心或心理强制,在做决定,在为自己的命运承担最终责任,也在怀疑要做任何决策方面得到了拯救。他再也用不着怀疑自己生命的意义或“他”是谁,他得救了。这些问题由他与他所依附的权力的关系来回答。他的自我消失在一个更强大的整体之中,他的生命意义及自我的个性便由它决定。
在受虐倾向中,与自贱紧密相连的另一方面的表现是,力图使自己成为自身以外的某个强有力的势力的一部分,跻身、参与到这一势力之中。这种外在的势力可能是一个人、一种机构或上帝、国家等等。
他认为这种外在势力无比强大、富有魅力,可以永世长存。既然已被接纳进这种势力之中,也就分享了它的力量和荣耀。他放弃了自我,宣称世界上任何力量和荣耀都离不开这个势力。他丧失了个人的尊严和自由,但因参与这种外在势力而得到了新的安全和尊严。个人把自己托付给外在势力,凡事无需自己决策,无需为自己的命运承担责任,也无需为什么事而焦虑,更无需去探究生命的意义和自我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