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猫下崽了。

孩子刚放学回家就听见这个好消息。他激动地瞪大了眼睛，窜到猫窝前，也不顾地面脏不脏，跪着就开始摸着“母亲”的后背，嘴大大地咧着笑个不停，目光在大猫和小猫之间扫来扫去。

看着看着，他猛地抬头喊：“奶奶，有个宝宝打了个喷嚏，是不是感冒了？用不用吃药啊？自己能好吗？”。在不远处切菜的老人家笑出声来：“这也怪我，没给它们做床铺盖，你去买点药吧”。孩子一听，拔腿就往屋外跑，跟刚进屋的爷爷撞了个满怀。他一抬头，愣住了。

“着急忙慌的，干啥去？”

“给猫买药”

“干啥去？”

“猫宝宝打喷嚏了，我要给她治病！”

“扯淡，回屋去！一会儿吃饭了，瞎跑啥啊，回去！”

不说话，也不动。

爷爷一瞪眼，他看了看猫，又看了看正在哈哈大笑的奶奶，低头进了屋。

“哎哎，慢点跑！”奶奶在后面背着农具冲着前面的孩子喊，“这孩子”。她担心的神态连同着无奈的语气一同生发出来。”

孩子听见了反而跑得更快了，“奶奶，快点走呀，我还要和它们玩呐”，回头喊话的他没注意脚下的路，猛地被石头绊了一个大趔趄。这可吓坏了后面苦苦紧跟的二老。爷爷又气又急：“败家孩子，伺候这么多年也没听过一句贴心话，到头来反倒不如一窝猫崽子得你欢心，妈了个巴子的。”

虽是自己先急到了家门口也无济于事，孩子只能跺着脚等着手握钥匙的关键人物。爷爷板着个脸大步走来，把钥匙猛地一下从兜里拽出来。孩子一看见钥匙，立马乖乖地闪到一旁，瞪着眼睛望着锁头。随着门的打开，小家伙们也像气泡水里的气泡一样涌了出来，绕着爷爷的巨大的脚穿来穿去，如同一个个小勇士进行着勇敢的游戏。突然，孩子的心猛地一提，他看见一个小勇士窜到大脚底下！刚要喊出声来，只见那小东西又一个急刹车，一歪头，近乎完美地躲避了一次横祸。他的心也慢慢放回原位。

爷爷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一边把钥匙揣回兜里,一边转身对身后不远处的奶奶说:“这小猫崽子还挺灵,刚才我一进屋,差点踩上那个灰的,然后它嗖地一下躲开了,好悬没给它碰着”,说着还用脚在地上比划了两下。奶奶正在收拾农具,听了爷爷的描述,刚一抬头,突然变了脸色。还没张嘴,男孩就大叫一声,冲到爷爷脚边:“你踩到啦!”,双手捧起那只在地上打滚的小灰猫。爷爷也赶忙抓起小猫左看看,右瞧瞧,“哪踩到了,我刚才是跟你奶奶说好悬没踩到它。”又把小灰猫放到地上,钻进屋里忙别的事情去了。奶奶一边走过来一边嗔怨:“咋没踩上啊,我都看到了。就你后面跟我比划那一脚踩上的。”随后蹲下察看那小猫的状况。

那小灰猫倒在地上,四个小爪子不停地向四周抓着,好像有一根无形的手指轻轻地按住了它的头,任凭它怎么用力也不能站起来分毫,它只能怏快地小声叫着,紧闭着双眼在慌张的小爪子的倒腾下打着转儿,盖满灰尘的红砖地也在小灰猫剧烈的挣扎下擦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圈儿。奶奶“哎呀”一声,皱着眉头把小猫抓起来,男孩小心翼翼地用双手也在下面托着小猫,哭着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轻点儿,轻点儿”,盯着手中的小猫,略带哭腔地问:“咋样啊,奶奶,你看它头怎么不会动啊?是不是被踩晕了啊?”奶奶看了两眼,惋惜地说:“这小猫啊,让他把脖子给踩断了!”边说边朝屋里白了一眼。听了奶奶的诊断,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脚跺着地面,伸出双手从奶奶手中捧回小猫,蹲下身子仔细翻看,是的,这只小猫已经很难活下去了,他在男孩手中躺着,眯着眼睛,灰色的小脑袋完全放在那里,只能在男孩手的作用下自然地下垂,全身只剩鼻子里极其微弱的气息还能表明他还没死。看了这样的小猫,男孩抽泣着仰头问奶奶:“能不能喂他喝点牛奶啊?补充营养,是不是能慢慢自己恢复过来啊?”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进屋从屉里摸了两枚硬币出来。

“给,你去老王家商店买袋牛奶喂喂他吧。”男孩立刻收住了声音把猫小心地放在地上,眼里带着惊喜和希望飞出了屋门,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院子里。

爷爷从屋里走出来,蹲在小猫旁边,拿起小轻轻猫晃了晃,看到小猫的脑袋像睡死了一样随手摆动,无奈地放下他,起身走出屋去,嘴里嘟囔着:我就是学了学这小猫急儿有多灵巧。听着背后传来的责备,又猛地站立,扭头向后喊道:“哎呀我当时就是寻思着让你们看看这小猫总有多灵巧!我也不是故意的!”接着回头继续走出门口,“我去老马家看看,问问他家老大有没有空,饭要是做好了你们先吃。”奶奶头也不抬地继续切着菜,一句话也没说。

不大功夫,男孩握着一瓶牛奶又飞了回来,轻轻捧起小猫把打开的牛奶凑到嘴边,可小猫哪里还能张得开嘴。男孩子看了看描,又望了望屋门口,心想让小猫晒晒太阳可能会好些,于是又跑到院子里荣园的矮墙边,把小猫轻放在上面,午后惨淡的阳光披在小猫的脸上,显得那么安静,但是他越安静,男孩的心就越焦急,他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小猫喝到一口牛奶,他用吸管,用勺子,甚至试图用手掰开小猫的嘴,但任凭他怎么努力,小猫也永远不能再唱进去,哪怕一滴。望着小子猫胡须上残留的奶滴,他又想起了这个小生命活泼可爱的模样,鼻子一酸,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滴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大大的哭声,他一边哭着,一边甩掉了手中的牛奶,把小猫搂在怀里,转身蹲靠在墙角,盯着手中的悲惨放肆地痛哭。他一直哭,直到隔壁大娘再也忍不住,手扒着墙头,探出一个扎着绿色围中的大脑袋问:“嘿!咋了?哭啥呢?”男孩断断续续地告诉大娘:“大...大娘,我...我的小...小猫...”

“猫怎么了?”

“死啦!”

这时奶奶也忙完了屋里的活儿,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隔壁张大娘,笑了笑,接着打了个招呼:“才回来啊你们”“啊,我们今天干的二等地,多,才干完,“大娘也笑了笑,然后又努了努嘴,“这孩子咋啦？这么哭啊?”

“唉呀!他爷爷开门进屋,那一帮小猫崽全堵到门口了,都下不去脚,他差点踩着一只,那小猫也灵躲开了。你说他没踩着就赶紧进屋尾呗,他又转身跟我比划了一脚,得了，前面那脚没踩上,这比划这一下给踩上了。你说那小猫能禁得住他那个大脚来那么一下?我一看,脖子都断了。”说罢,奶奶收回讲述时忿忿的神色,又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大娘听了撇了撤嘴,脸上也露出惋惜的色彩,对男孩说道“好啦,别哭啦。这外面有风，别把眼睛哭坏喽,快回屋去吧,看看你奶奶给你做啥好吃的了。”

“哎呀，我可做饭去了,不跟你唠了嫂子”说着,绿色的头巾消失在墙头,只留下了“咯咯咯”的笑声。

奶奶目送着隔壁大娘,随后又拉起蹲在地上抽泣的男孩，接过那只小猫,看了看,然后又抓起靠在墙上的铁锹,往后院走去。

在一棵山楂树下,奶奶安葬了小猫,在埋上小猫最后一锹土时,站在奶奶身后的小男孩擦干了眼泪,透过土堆看着沉睡的小灰猫，想着：它今晚要睡在这里了。

它要永远睡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