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那棵苹果树

喂,苹果,告诉我,爷爷他……还好吗?

好些年不曾见过苹果树了,大概十年有余了吧。哦,对了,是十二年,我终于还是准确地想起来了,那年爷爷去世,举家搬迁,那片苹果园,也自此失去了音讯。如果还能回去,我真想告诉它,我多么想念。

爷爷的老屋离村子远,颇有遗世独立的风情,记忆里有过这样一片苹果园,就在爷爷的老屋后面。隔一条纤细悠长的泥土小路,每逢花开的季节,从屋里就能闻见风儿偷偷带来的一阵阵幽香。我从不敢轻易地摘一朵花儿,因为爷爷说过一朵花儿就可以结出一个果子。我自然 是不舍得失去一个美味的果子,总是谨慎地盯着,一直盯着。

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坐在树底下,坐在爷爷请木匠做的小板凳上,仰望着每一棵树。有小树苗,也有粗壮的老树,看着一朵朵小花长成一个个小小的果子,然后再一点点变大,变大……这种感觉简直堪称美妙之极。我还总是觉得每一朵花都是独特的,总是想啊,那每一个果子的滋味也一定是不一样的吧。

我其实记不得太多事情,那时我也不过像株初发芽的小树苗,太多太多故事都没办法讲述。只是清楚地想着,一直爱吃青涩的苹果,要比平常见的小上一半,绿绿的,从树上摘下来,在衣服上轻轻蹭两下,就直接大口吃开来。

非常热爱这田园间的自在,它们自由地伸出枝桠,好不快活。爷爷从不给它们施肥喷药,对它们也格外轻柔并充满温情,好像这些果子都是他的孩子,需要精心照料。实在想像不出爸爸口中曾经那么威严的爷爷,只是好生羡慕这些自在的果子,那时我呀,已经早早被爸爸带回家,练习毛笔字了。

我也曾偷偷摘过几朵花儿,那时临近妈妈的生日,我想了好久好久……闭上眼睛,轻轻地摘下花儿,亲一亲稚嫩的花瓣,柔柔地和它说上几句话。我还是天真地以为这样把花儿泡在水里一段日子,就可以变成香水了,是那种带着好闻的青苹果气息的香水,涂在妈妈的身上时,妈妈就浑身洋溢着青苹果味儿,我会更加喜欢她。

可是……花都要烂掉了的时候,水还是丝毫没有味道,对此,我极为懊恼,也曾一度责备水的作怪,认为我那可怜的花香定是被这臭水给偷天换日了。又或许这水硬要娶我家漂亮的花儿,我的花儿却宁死不屈。多像一段美丽的童话,可我还是有好一段日子怎么都不肯踏入果园,生怕那些果子因此厌恶了我。

儿时的别扭来得快去得也快。再进果园的时候,姨姥姥把小姨从海南带来的手动削苹果机送给了我。曾经我很好奇,怎么用普通的水果刀削出完整的苹果皮,看电视时,每逢见着探望病人给人削苹果的镜头就痴痴地看。亲手削出那连成一长串的苹果皮,也成了我一个不小的愿望。大人总不让碰刀子,我却偏要学,趁他们不备,偷偷地拿走刀子,一个人的时候尝试着削。可我总削不出来那样的效果,还把手割破了好几处。也幸亏小姨的削苹果机,我拿着那一条条长长的果皮时,心情格外的好。只是我吃苹果是从来不削皮的,于是新鲜一阵过后,仍然按自己的老习惯吃苹果不削皮,那削苹果机也从此被搁置在了杂物室,如今也早找不见了。

暑假去了一趟舅妈的老家烟台。烟台的苹果是有多么的有名气,好的大都销往海外了。但我便从不爱吃这样的苹果,此行之后,就更加不肯吃了。

这苹果的确是好看得很,我从来不否认。可我在爷爷家果园里所见过的苹果,成熟前皆是翠绿的颜色,而烟台当地的却……开了花,要人工授粉来保证质量;等长出小果子就套上袋子,这样不容易长虫也不会被喷上药;到长大了的时候再把袋子摘掉,这时的苹果啊,雪白雪白,更像梨一些,最后再经过一周左右的日光浴,上色,就变成了我们所看到的烟台苹果。初闻这种做法时,我大吃一惊,后来一想,也果真是华而不实呀。

在老屋墙角的大柳树下,小时候曾埋下过不少种子,多年不曾回去,想来如今该是结出果子来了罢。我也依然渴望那青涩的滋味,毕竟这样的日子仍一直是我所向往的。我多期待有朝一日,再次踏上这片故土,摘下一只绿绿的果子,在衣服上蹭蹭就吃,然后轻轻拍拍老树的枝桠,摸摸果子上的微小斑点,问一问它:喂,苹果,告诉我,爷爷他……还好吗?

轻晃轻晃,模糊了刹那惆怅。那首古老的歌谣,诉说着白墙黑瓦的过往。哦,那老屋啊,早在许多年前就建成了新房,我的小树苗啊,也早就被砍倒了,至于我还向往着的青涩果子,也好久尝不到了……

后记:常听人说,物是人非,很让人难过,可突然知道连物也化为乌有的时候,心里是最难受的。时光改变了很多,只留下一些浅显的记忆,教会我们珍惜。我希望多年以后再记起这些事的时候,心情还能够是愉悦的。那么,谨以此,献给小时候的我,并以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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