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喜欢骑在爷爷的脖子上,因为那样就可以看到更高一点的山脊,更远一点的山野。于是我每次都会问:“爷爷,山那边是什么?”爷爷总是拽着我的脚一前一后的晃两下,再告诉我说:“等你上到山顶就知道了!”
我童年的大部分回忆,不仅与爷爷有关,还与山有关。爷爷住的麻坪,就是群山为麻坪河让出的一小块平地。春夏时节,山脚的小河滩是我们的乐园。冬里天长出的那些油绿油绿的青苔还没有完全散去,就能看见黑黑的小蝌蚪在上面游来游去的了,抓这些小蝌蚪,我们是不需要叫大人们帮忙的,顶多是衣袖,鞋袜湿掉了大半后,就能收获不少,瓶子里面,一群小蝌蚪头凑在一起,尾巴摇呀摇的,瓶口上面,一群孩子的头也凑在一起,欣喜地看着自己骄人的战绩,如果有尾巴的话,也一准摇的比蝌蚪更欢实。鱼太机灵,就算是刚出生的小鱼秧,我们都只能看看了;螃蟹呢,需要翻开石块才多,偶尔遇到在外散步一两只,还没等靠近,它那大钳子就警惕地竖了起来,吓得就赶快喊大人。爷爷钓鱼是高手,捉螃蟹自然是不在话下,他一只手就可以制服那些横着走的家伙,而且它们根本来不及伸出大钳子。
这样的乐趣,顶多能持续到夏天涨大水前。但更多时候,我还是向往山野,那里初春的芽,一年四季都有的花,夏秋两季的果,只要喜欢,就可以尽情采摘,不用担心它们长腿会跑,也不用担心有钳子伸出来,还不用怕打湿衣服被妈妈责备。每次上山,爷爷既是前锋,又当后卫。小路两边深的草用棍子捅一捅,拨一拨,确定把大小虫子驱散了;进到林子里,挡了路的荆棘藤蔓,横斜肆意的枝条等,用柴刀该砍的砍,该归置的归置,一定要确保前方安全了,这才放我走到前面,而他呢,像一个警卫,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秋天的山野,对于孩子来说,是极具诱惑的。你看那树上的叶子,夏天时统一都是绿色,一到秋天,就开始变戏法,一个比一个丰富,一个比一个惊艳,红是各式各样的,黄也是深浅不一的,任再高明的画家,都比不过大自然的丹青妙手描绘下的山野之秋。还有路边坎头,林间山坡,长草的地方一准就有花,香气浓郁,色彩艳丽,直往你的眼睛里、鼻子里钻。爷爷也会变戏法,像香蕉一样的八月瓜,毛绒绒的猕猴桃,浑身长刺的毛栗,还剩半边绿壳的核桃……爷爷只需在藤蔓上瞄上几眼,树下草丛里摸索一阵,就能给我变出来,那猕猴桃别看个头小,但味道可好了;还有栗子,小心扒开它的长刺外衣,壳有栗色的,还有白色的;核桃新鲜的,又香又甜的!
这些,都比不上踩在落叶上一路向上的乐趣,脚下那一声声脆响,简直是天籁!就这样踩着,走着,不觉已到山顶,我终于看见,山的那边,还是山。
“爷爷爷爷,我知道山那边是什么了!”我回转身,彼时能托举我看远山的爷爷,高大不再。
“是吗?你再到那座山顶看看!”爷爷和我并肩而立,指着远处更高一点的山说道。
这些年,我曾登过一座座更高的山,走过一片片更旷的野,只为追寻山那边的答案。
秋风飒飒,叶落簌簌,熟悉的旋律在脚下响起,山那边是什么呢?脚下的落叶告诉我,是儿时渴望却不可及的高山,是长大后想回去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