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闺女去万达,坐10路公交车,车上不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量了一圈车上的乘客:
右边,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可能为了给乘客省座位,女孩坐在男孩腿上,头对着头喁喁耳语。
男孩和女孩的斜对面,坐着两位老太太,都穿着棉袄戴着红色绒线帽,偶尔斜睨一眼小情侣,马上不约而同地撇撇嘴,不屑地把头扭一边去。
车后边的座位上,散坐着几个人,都在埋头看手机。
我对面坐着一位五六十岁模样的男人,穿着灰色的棉服,身前两个纸袋子里装着一些东西,夹在两腿之间护着,他蜷在座位上好像睡着了,忽然像记起了什么,掀开棉袄前襟,用右手去掏左边的内衣口袋,掏出一把零钱,笨拙又毫不掩饰地开始一张一张捻开来数,一点没有“不怕贼守着就怕贼瞅着”的禁忌。票面有一张二十元的,一张一元的,其余都是十元的,总共加起来可能有一百元。数完他又重复刚才掏钱的动作,在兜里使劲往里抠了抠,掏出一张红色的一百元,展开,垫在那一把十元的票子底下,然后又换了个姿势,掉转身用左手去掏右边的内衣口袋,掏了半天掏出一张折叠着压平了的五角钱,他不甘心似的又掏了一遍,将身子往右边深欠了一下,唯恐有里面的掏不着。这次掏出一个小纸屑,他放眼前端详了一下,确实不是钱,顺手丢在了脚下的黑影里。
确认手里的就是全部家当后,他又开始数钱,就像数扑克牌一样,从左手一张一张移到右手,移到右手又直接像攥废纸一样团在手心满把攥着,他数得很认真,我看得很仔细,一共一百八十一元,他数完后,索性把攥成一团的十元票用那张唯一的大红票一裹,又揣回内衣口袋。身子无奈地往椅背上一仰,两手空空交叉着放在小腹前,闭上眼睛,作睡眠状。
他一定很难过,闭上眼睛不想面对这种贫穷的现实吧。身上连个钱包也没有,看样也没什么信用卡存折之类的银行通行证。要过年了,有多少人情需要打理,吃穿用度,到处都是需要用钱补的窟窿,一百八十一元,能做点什么?不到十斤猪肉钱。他这么大年纪,应该有孙子了吧?过年给孙子包红包,一百块怎么拿得出手?也许他儿子还没结婚,正在攒钱给儿子买房娶媳妇?那花销就更大了,这两年房价涨得比高铁提速还快,光首付就得好几十万,免不了去求亲告友借贷吧?
我正在心情沉重地替古人担忧着,又到了一站,上来一位穿大红羽绒服的女子,拿着手机问司机:“师傅我没带钱,用手机扫一扫不就行了?”司机师傅回:“你得有支付宝,没支付宝你扫什么?”那女子歉意地说:“我没有支付宝,那怎么办……要不到站我让家里人给送一块钱来吧!”说着就给家里人打起电话。
正在这时,我对面假寐的男子突然清醒了:“甭打了!甭打了!我及你一块钱吧!”说着伸手从刚才的兜里掏出那一块钱递了过去,女子殷勤地接过钱投到投币箱里,万分感谢地回转身要用微信还给他,他一脸不在乎地说:“不要了不要了,不就一块钱嘛。”红衣女子一再坚持要还,那男的不得已俯身从腿间的纸袋子里摸索出手机,手机背面正对着我,标志赫然显示着那个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苹果。红衣女子还了钱,显然很感激,坐在那男的前边跟他攀谈起来:“大哥你家哪里?”男人很爽朗地说:“喃是XX村的,这不村里房子拆了,木办法在XX小区买了套先住着。”那个XX村,是本市有名的城中村,那个“木办法”买来住的小区,是本市传说中的富人区,是家长们趋之若鹜的学区房。
杨白劳过年的故事顿时烟消云散。
站点提示:万达到了。眼前一片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