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阴历10月17,一个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日子。
就在这一天,我在河南某个普通农户家里降生了。
我是这个家里的第六个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三个哥哥。父母并没有因为我的来临或悲或喜。
村里有好事的人,怂恿我的父亲把我送给隔壁村一家不能生育的夫妻。好在父亲是仁慈的,他坚持把我留在了身边。对于这件事我对我的父亲深表感谢,因为第二年,隔壁村那家的女人就瘫痪在床了。如果父亲当初听从了小人的谗言,我的童年就是另一番悲惨的景象了。
1958年,中国发生了一件影响无数人的事——大跃进。这让以土地为生的农民过上了苦不堪言的日子。幸好那几年我母亲在生产队里负责做饭,年幼无知的我饿了就偷偷的溜进去找东西吃。
等我稍大一些,便开始为了吃的而辛勤劳作了。那会哥哥姐姐都在上学,我就跟同村的小伙伴一起去挖野菜。有些野菜并不难吃,像毛妮菜,面条菜,没有什么异味。等这些菜吃完了,就要吃一种叫刺角芽的菜了。现在的农村孩子也都认识这种植物,只不过在他们的眼里这是一种浑身长满小刺,开着紫色小花的野草,怎么也不会把它和吃的联系在一起。可就是这种野草,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占据了我母亲做饭的大锅。我母亲以蒸煮拌等不同烹饪方式把它做成食物,那些小刺在口中和着无穷无尽的唾液被搅拌,最后填充进我们饥肠辘辘的胃里。对于这种食物我们不喜欢也不讨厌。亦如我刚出生时父母的不悲不喜。这是一件顺其自然无法控制的事情。
再后来刺角芽老了,那些刺已经突破了人类的口腔承受范围,便被送到锅底当柴火烧了。我经常为了把这些刺角芽从地里弄到家而被刺得满手跟刺猬一样。我奶奶这个时候就会坐在门槛上用针一根一根的把手上的刺给我挑出来。现在想来是一件很心酸甚至痛苦的事。但当时也没觉得有多苦,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而且有些人家因为没人干活,连这个都弄不到。这就印证了我后来所说的一句话,幸福是个比较级。当你觉得自己过得很苦的时候,去医院看看那些病入膏肓的人,你就会觉得自己还能活蹦乱跳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了。
当然我们也不是一年到头都吃野菜。生产队每年都会分一定的粮食。那会分到手里的是小麦,还得自己到石磨上去磨成面粉。有一次为了能早早的抢占磨盘,我半夜就起床担着小麦往队里去了。负责看管石磨的大爷心疼我三更半夜的在外面等着,让我在队里的柴草房里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等我三哥去了之后我就空着肚子和他推了一上午磨。我也不知道当时父母怎么就会让我一个人半夜去的。时代不同,对很多事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如果是放到现在,怎么也不会发生大跃进的事。
我爷爷就是在那个时候去世的。准确的说应该是饿死的。因为他当时无病无灾,年纪也不大。我时常记起他伏在纺车前瘦瘦的身影。后来忽然有一天爷爷就没了。爷爷下葬的那天大雨倾盆,他的棺材就伴随着大雨被放在了已经有半坑水的墓坑里。爷爷在下面一定是又冷又饿。
父亲兄弟四个,他排行老三。大伯家不能生育,二伯一辈子没有结婚,四叔当时在部队当兵。村里人出于对四叔的尊敬,加上我们家孩子确实多,就想在分粮食的时候照顾我们一下。而嫉妒心强的大伯,总是从中百般阻挠。一向宽厚的母亲从来没跟人计较过什么,独独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后来很多次以愤恨的语气跟我们说起这件事。在事关家人的生存面前,什么仁义道德在母亲的心里变得都不那么重要了。
二伯是个好人,为了能给我们家补贴点吃的,就一直没跟父亲分家,帮着照顾这个大家庭。后来为了感激二伯,父亲就把大哥过继给了二伯,为二伯养老送终。这又很好的诠释了一句话,患难之中见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