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红楼梦》问世,历来一直有争议,让人一读再读,因它代表着清代世情小说创作得最高峰,深刻的思想内容和高超的艺术手法相铺相成,异常精妙。贯穿其中的谐音、反语、伏笔、谜语等手笔只有在细读原文,揣摩探寻中找到规律,令人叹服。
其中很多的伏笔和隐语在每个章回中都会出现,引领着全书起到重要作用。
比如金陵十二钗的正册、副册是对人物命运的暗示,又比如忠顺王府向贾府讨要蒋玉涵时贾政的不安反应,暗示了护官符集团的矛盾冲突;再比如,“原应叹息”、“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谐音则暗示了小说的部分主题。
第八回开始,直接把薛宝钗、贾宝玉和林黛玉三个人放在同一处,他们之间的神态言语无不透露着情窦初开的微妙关系。
宝钗、黛玉两人对待宝玉的态度,表现他们不同的性格特征和细腻微妙的内心,其少女的情窦心事在看似热闹友好的气氛下暗藏较量。
从题目就可窥见一回主题。我只感慨,黛玉有亲如姐妹的丫鬟紫娟, 可宝钗这边也不甘示弱,同样有伶俐贴心的莺儿,关键时出场引话,“金玉良缘” 就这样初见端倪。
表面看,宝钗以守为攻,黛玉好像更率性而为。宝钗的心机城府,黛玉的伶俐尖酸,在这一回,都有表现。
且看第八回故事梗概:
凤姐与宝玉说服了贾母叫秦钟来家塾上学,跟宝玉做伴。一日午后,贾宝玉到梨香院探望宝钗,宝钗因平日未能鉴赏宝玉的“ 通灵宝玉” ,便借机欣赏了一番。巧的是,玉上的“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 八个字与宝钗金锁上刻的 “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八个字正好一对儿。是所谓 “ 金玉良缘” 的根据。这时黛玉也来探望宝钗,见宝玉、宝钗在一起,心下不悦。 薛姨妈留他们吃饭,席间宝玉听从宝钗的话不喝冷酒,更使黛玉含酸。于是,借小丫头雪雁送来手炉之际,黛玉趁机奚落了宝、钗一顿。宝玉深感郁闷,喝醉回房,趁酒意大骂李嬷嬷。秦家恭敬地领了秦钟来贾府致谢,奉上给教书先生的礼金,等着一起去读书。
《红楼梦》中宝、黛、钗三人爱情和婚姻是全书内容的一大看点。众所周知,宝、黛二人经历了一段没有婚姻的爱情,宝、钗之间结成了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贾宝玉最终未能与林黛玉结合。而是无奈与薛宝钗成婚。关于三个人的爱情与婚姻走向,其实在第八回中,就有暗示。
从三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说话中,暗含着非常深刻的言外之意。
那李嬷嬷听如此说,只得和众人且去吃些酒水,这里宝玉又说“ 不必温热了,我只爱吃冷的 ”, 薛姨妈忙道 “ 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手要打颤儿 。” 宝钗笑道 :“宝兄弟,亏你每日家杂学旁收的。难道不知道酒性最热,若热吃下去,发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结在内,以五脏去暖它,岂不受害?从此快不要吃那冷酒了。” 宝玉听这话有理,便放下冷酒,命暖来方饮。
黛玉咳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
个人认为,宝钗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番话,实际上暗示了自己对贾宝玉择偶的劝告,这里宝钗实际上在以酒喻人,劝宝玉选择“热”的,而拒绝“冷” 的。那么,宝钗和黛玉二人究竟谁热谁冷呢?
黛、钗二人的冷热属性。
如果从性格角度入手,直观上看,很明显宝钗在待人接物上比黛玉更为 “热情”。这并不足以成为判定两人冷热的证据,因为人的喜怒哀乐总是根据所处环境的不同,时刻改变着,不能证明人的本质属性。那什么是“本质属性” 呢?所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本质属性是从出生之日起就打在身上的烙印,是不会在后天的生活中被改变或抹掉的东西。 通俗点说,黛、钗二人从出生之日起,就有独一无二的特性,个人的本质属性,
(一)薛宝钗应该是“ 热 ”的象征。
薛宝钗吃的药,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她的体性冷暖。第七回中写道: 不问这方儿还好,要问这方儿,真把人琐碎死了!东西药料一概却都有限,最难得是“ 可巧” 二字,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12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花蕊12两,秋天的白芙蓉蕊12两,冬天的白梅花蕊12两,将这十二花蕊于次年春分这一天晒干,和在末药,一齐研好; 又要雨水这日的天落水十二钱 …… " 周瑞家的笑道 “ 嗳呀!这么说就得三年的工夫呢,倘若雨水这日不下雨,可又怎么着呢?宝钗笑道:“ 所以啦!哪里有这么可巧的雨?也只好再等罢了,还要白露这日的露水12钱,霜降这日的霜12钱,小雪这日的雪12钱,把这四样水调匀了,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里,埋在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一钱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周瑞家的又道,这药有名字没有呢?宝钗道 “ 有,也是那和尚说的,叫做 ’ 冷香丸’ ”
宝钗服的药叫“冷香丸”。从名称就可以看出此药的药性是冷的,再看配方中“雨、露、霜、雪 ” 等配料,皆为凉性之物。冷香丸要用黄柏煎汤送服。由此可知,此药的药性为凉性的。是因为服药者的体性是暖性的,所以要用凉性之药调和。
此外,书中还直接记载了薛宝钗的病。“后来还亏了一个和尚,专治无名的病症,他看了,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我先天壮还不相干,要是吃凡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个海上仙方儿,又给了一包末药做引子,异香异气的。 ”
明显看到,薛宝钗自出生时就身带“热毒”,所以,她无疑是文中“ 热 ” 的代表。
(二) 林黛玉是冷的象征。
无独有偶,与薛宝钗一样,林黛玉也有“先天不足之症”,也需要服药。看林黛玉需要服用的是什么药?根据第三回中,黛玉说 “ 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可知黛玉所服之药叫“人参养荣丸”。但是,书中并没有像介绍“冷香丸” 那样介绍此药的配方,故无法从配方中判断此药的药性。不过借鉴现代药物中的“人参养荣丸”,此药为气血双补剂,具有温补气血功效,用于心脾不足,气血两亏,形瘦神疲,食少便溏,病后虚弱。 其配方是:人参100g,白术(土炒) 100g,茯苓75g 炙甘草100g 当归 100g 熟地类推75g 白芍(麸炒)100g 炙黄芪100g 陈皮100g 远志(制)50g 肉桂100g 五味子(酒蒸)75g 若以现代的人参养荣丸作参考,来看林黛玉的病症可发现,与书中的记载有相似。
众人见黛玉年龄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貌虽祛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和他有不足之症。因问 “ 常服何药? 如何不急为治疗?” 黛玉道 “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 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
林黛玉得的是“ 不足之症”,书中的注解为 “ 中医病症名,由身体虚弱引起。如脾胃虚弱,叫中气不足; 气血亏虚,叫正气不足”以现在的人参养丸作参考,可大致了解黛玉的病症,无论是书中的“人参养荣丸”,还是现代的“人参养荣丸”,该药中一定含有人参。 在中药里,人参是暖性药物,大补元气,从这点就可证明,黛玉的体性是偏寒的。久病体虚之人,体性一般寒凉。所以,据这两点,可知林黛玉是“冷” 的象征。
弄清了宝钗、黛玉二人的冷热属性,接下来就好理解吃饭饮酒时宝钗规劝宝玉的话了,这段话中,至少透露三层信息。
(1) 以喝“冷酒”、“热酒”为由,暗示宝玉择 “热” 弃 “冷”。
《红楼梦》中,薛宝钗是一个极有城府的人,如书中第三回交待过宝钗进京,宝钗进京的原因是“进城待选”,后来一直未有下文,不是作者忘了,而是其真实的目的,不过是与贾府联姻,“进城待选” 只是托辞罢了。所以,宝钗进贾府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日后与宝玉成婚,所以在各个方面,她就要“排挤 ” 林黛玉。这里,她以酒为喻二人的体性,劝告宝玉应该选择自己这样的“热酒”,以便两人更好的融合;而不要选择林黛玉那样的“冷酒 ”,因为那样要迁就黛玉,宠爱黛玉,用五脏六腑的热去温暖黛玉,那样会耗费心力,损伤身体。
(2) 以酒喻尊卑,暗示宝玉择“尊” 去“卑”。
这里,宝钗的话不仅暗示了她与黛玉两人的体性冷热,更是暗示了二人的身份尊卑:冷酒,不仅代表着“冷”,而且也代表着“普通”、“一般” ,因为但凡是酒,不可能被保存在火炉或烤箱里,酒都是常温的,不可能是热的,如果有人想喝热酒,要把普通的酒拿出来加热才行。由此可以看出,“冷酒”常有而“热酒”不常有,“热酒”比“冷酒” 需要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所以“热酒”相对于一般的“冷酒”而言,其身份就显得“高贵”。 言外之意,就是宝钗相对于黛玉来说更为高贵,宝钗劝宝玉喝热酒,还一层意思就是劝宝玉择尊贵的“她” 而弃“卑微”的黛玉。
(3)宝玉的选择,预示未来的婚姻走向
这段话中,如果只是宝钗一个劲儿地劝说,而宝玉毫无反应,就起不到任何伏笔的作用,之所以有暗示性,是因为宝玉的反应。
从一开始宝玉说 “不必温热了,我只爱吃冷的。” 可见,依照宝宝自己的喜欢,他还是更倾向冷酒,也就是更倾向于林黛玉。如果此时没有薛宝钗这一外力的作用,宝玉最终和心怡的黛玉结合是非常有可能的。 但是在宝钗的 “ 循循善诱 ” 之下,宝玉最终 “ 便放下冷酒,命暖来方饮。” 这里便暗示,小说中宝玉最终未能与“冷酒”一一 黛玉结合,而是和“热酒” 一一 宝钗成婚。而且,此处还暗示了在宝玉婚姻问题上,拆散宝、黛,撮合宝、钗的一大重要外力因素便是宝钗自己。 这里宝钗是通过温语来循循善诱宝玉。使之在不知不觉中弃冷酒而择暖酒。 反观黛玉的反应,“ 黛玉咳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 可见黛玉并未发觉其中的端倪。映射在小说中可发现,宝钗接近宝玉、排斥黛玉的手段总是隐藏的很深,在无形之中一步步达到自己的目的。
2021--8 风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