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偏爱用圆桌,也不知为何,遇着喜事,庭院里清一色全是漆黄的圆形木桌。逢年过节,来了客人,祖辈也都会在原先的方桌上架一面圆板,就连我家的小木桌,四面台板撑起来也是圆形的。圆,与家族姓氏谐音?代表团圆?圆桌所包含的寓意,或许现在我都没有完全弄懂。 除了圆桌这个固定不变的存在,脸盆菜自然也必不可少。脸盆菜,顾名思义,装在脸盆里的菜,一桌一盆,一盆八层,层层相叠,状若宝塔。塔尖一撮小米椒,在蒸蒸热气中红得惹人喜爱。每一层的食材也时常更改。曾祖父在世时,我们常常多放一些豆腐。豆腐软软的,方便老人家吃。可现在圆桌边缺了一位,豆腐自然也就少放了。食材在变,桌边人也在变,老的离开,新的又补充进来,几经变换,不变的,还是那圆桌。 以前家里有规矩——小辈不能上桌吃饭,所以我小的时候,都是全程端着碗,站在墙根吃。混得好可以抢到一张板凳,然后坐着吃。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每家都有很大的圆桌,小辈们的地位也大幅上升,一家人都围坐在一张桌边,不再有人因为没有空位而站着吃了。我还记得小时候去看烧脸盆菜的情景:昏暗的蓬屋,黯黄的灯泡从屋顶挂下来,灶台也很简陋,需要有人不断添柴火,另一边厨师大汗淋漓地翻炒,还有几口大铝锅,支在蓬外,锅下熊熊的炭火滋滋燃着,很是灼人。八层宝塔样的脸盆菜,便是从这么个地方端出来的。揭开锅盖,一阵白雾喷涌而出,雾散以后,你便会看清,此间百味俱备,应有尽有:这边红烧土猪肉,猪肉红亮中透出金黄,煮得烂烂的;那边芹菜炒香干,芹菜细嫩,香干鲜美;还有滑溜溜的海带丝、辣乎乎的土豆片,绿莹莹的嫩豆角……俱在锅中滚煮,鲜香扑鼻,弥漫整个蓬屋,充斥着鼻腔,更印刻在每个人的心里。厨娘麻溜地走过来,用围裙擦干手,左手拿起一个搪瓷盆儿,右手很娴熟地用汤勺在锅中搅拌,然后向上一提,舀起来,铺在盆底,又到另一口锅,搅拌,舀起,再浇淋上去……最后,照例的一把小红椒,不偏不倚地撒在塔尖上——撒尽世间百味的辛辣,也撒出家乡人特有的热烈真情,化在血液里代代传承。 脸盆菜端上桌来,一桌一盆,一盆八层,像宝塔似的在搪瓷盆中拔地而起。搪瓷盆上缀画着彩色的花案,或许是人们看着觉得老土吧,现在都换作不锈钢做的盆子了。钢盆结实耐看,我却一直以为搪瓷盆更好些。脸盆菜味道特别鲜美,一直都是家乡的名菜,从前是,现在也是,自打我出生第一次吃上脸盆菜起,它就从来没有在乡宴上缺席过,早上吃,晚上也吃。现如今传到外面去,城里人也很喜爱,于是就改了名,唤作“端锅菜”。端锅端锅,主人家把锅都端出来了,你感受到他的热情好客了吗?器皿在变,名字也在变,老旧的废置,新鲜的替换进来,几经变更,不变的,还是那道菜。 桌上大人们吃菜,喝酒,谈天。谈的是家长里短,尽拣些可喜的讲来,譬如谁谁的儿子考上了某某大学,谁谁的女儿下个月结婚。或许生活中也有逆境与不顺,但在圆桌上,一切都得从好的方面说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愉与喜庆,难怪我站在墙根吃饭时,眼睛总想盯着圆桌上的人看,估计这也是圆桌的魔力了。 圆,倒不是与家族姓氏谐音,圆满,团圆,都是它所包含的。圆桌的寓意要更广一些,它是通往家人心中的桥梁,也只有圆桌,能道尽人们血液中所传承的那份热烈真情吧。 一桌一盆,便是我家乡。
一桌一盆 「袁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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