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早上，外面小雨淋淋漓漓地下着，已经早上七点钟了，天却被黑云压得喘不过气来。

张若心情沉重，深深的叹一口气，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老公，”旁边张若的妻子刘琳也醒了，脸色同样难看，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今天要去处理的事情。

张若伸手摸了摸刘琳的头，脸上带着歉意，尴尬地笑了笑，轻声说道：“今天你在家吧，我自己去吧。”

刘琳一把打掉张若的手，一手将被子撩开，果断地反驳，“我也要去，孩子的错误需要我们一起承担。”

张若早就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苦涩的同时心里又充满了幸福感。

他和刘琳结婚六年了，两个人是通过工作原因认识的，都属于白领，每个月也有一万五六的收入，日子也算过的滋润，一家三口嬉笑欢乐，张若感觉这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光。

刘琳在家带了两年孩子，就坚持要出去工作，给出的理由是怕自己与社会脱节，其实张若知道，她是看自己一个人照顾整个家庭太累了，想要帮自己分担一点压力。

老婆出去工作，张若将在老家的母亲接了过来照顾孙子，老人早就有意向过来，这个时候巴不得一下子就抱着孙子呢。

张若年少丧父，自己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也住得近便，小两口经常带孙子去看望母亲，母亲对孩子甚至疼爱，孩子也非常喜欢奶奶。

这样的和睦，张若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本以为幸福就这样开始了，可是，他突然发现幸福好像与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张若两口子在家时间较少，四岁的儿子一直跟着母亲，接送上学、出去玩耍，都是母亲亲力亲为。

俗话说，隔辈亲，这种情况在他家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母亲将全部的爱都寄托给孙子了，这一点，连张若两口子都感觉有些“过分”了。

有一天中午，表哥突然给张若打电话，让他赶紧过去一趟，说是孩子逛商店时将店里东西弄坏了，母亲在现场和人家吵起来了。

张若挂了电话赶紧请了个假，火急火燎地往商场赶去，他刚踏上二楼，就听到母亲那巨大的嗓门不知道和谁在吆喝。

“你们这是诈骗，不就想多讹点钱吗？”

“我告诉你们，老太太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你们若是吓着我孙子，我和你们没完。”

……

他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飞奔过去，见到母亲站在一家店里唾沫横飞地喊着，儿子似乎被吓着了，两眼通红，撅着小嘴，紧紧的抱着母亲的腿不松开，表哥站在旁边有些无聊的盯着脚尖。

“妈，先别吵了。”张若快步走上前，将母亲拉开。

见到张若到来，坐在一旁满脸无奈的一个中年男子站起身来，走到张若面前，自我介绍他是这间店的店主。

见到张若到来，母亲恨铁不成钢般的瞪了张若一眼，冷哼一声，抱起委屈的孙子逗他开心。

“怎么回事儿？”张若和店主打了声招呼，扭头朝表哥问道。

表哥无奈耸耸肩，无奈的说道：“小外甥在店里乱跑，我姑没看住，打坏了一件商品……”

看着表哥慢悠悠的样子，张若心里有些上火，“真是小家伙打碎的话，照价赔偿就行了，我妈至于在这里大吵大闹一通？”

“兄弟，”这是店家似乎找到插话的时机，赶紧将话茬接了过去，“这句话说得没错，我们就是想和老太太商量赔偿问题，谁知道……”

“多少钱？”张若也算是看出来了，过来时就看到，母亲在哪吵闹时店员都在一旁看着，估计是吵了多时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次确实自己理亏在先。

“过来看看吧，”店主将张若领进店里，在一个角度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一堆玩具零件，其中有几件是摔坏的，可以很明显看出来，似乎是个飞机模型。

他低头看了一眼货架上空缺的位置，上面赫然标着个四位数的价格——1200元。

他看到是也吃了一惊，这个价格确实不便宜，难怪母亲会这样。

似乎看到张若吃惊的样子，店主赶忙解释，“这个模型维修的话需要返厂维修，成本大概在三百元左右。”

张若回头看了一眼儿子，他胆怯的躲在母亲后面，不敢直视张若。其实，他早就知道儿子有随便翻东西的习惯，每次进超市或者商场，就会拿起东西来随便玩耍。

他也想过要教育儿子，可是每次一严肃下来，小家伙就会找援助，跑到奶奶身边，母亲护短，每次教育儿子不成，反倒让母亲熊一顿，这次终于自食恶果了。

他心里有着无奈，看来这次回去要好好和母亲谈谈。

让原本掩藏在心里的不快逐渐被挖掘出来，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你们将易碎的东西放在孩子容易够到的地方，应该也有一部分责任吧？”张若心里叹了口气，抬头面无表情的对店主说道。

店主也是见惯这种事情的人，自然明白张若的意思。

“兄弟，你也是讲理的人，你说个价，我们谈谈。”

张若伸出两个手指，意思很明显，二百。

“两百？”店主同样伸出两根手指摇晃着。

张若点点头，同样店主的说法。

“嘿”，店主咧嘴一笑，“得，兄弟，看在老太太吵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份儿上，就两百吧，权当给老太太买水润润嗓子吧。”

张若也不想纠结下去，这样的争执没有任何意义，确实是儿子有错在先。

这件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老太太听说张若给了两百，很是心疼，若不是张若拉住，她非要回去继续闹，最后在张若和表哥的劝说下，将一老一小送回家去了。

晚上下班，张若将这件事情和妻子说了，妻子顿时上火，四岁的儿子现在是越来越难以管教，最重要的是中间隔着一个婆婆，让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很难处理。

“你去和你妈谈吧，给我汇报结果就行了。”婆媳关系一直不错，刘琳不想将矛盾加剧，与老人沟通的问题只能交给张若。

晚点时候，老人房间时不时传出吵声，没有持续多久，张若一脸无奈的推门出来了，不用想，看脸色就知道结果了。

这件事情只是奶奶溺爱孩子的其中一方面，在奶奶无限的溺爱下，有着奶奶的强有力支援，孩子的性格越来越嚣张，真的，只能用嚣张来形容。

张若两人还是狠不下心来，彻底将老人最后的这层隔阂撕破。他知道，母亲年轻时丧夫，将所有的爱都灌注在自己身上，后来，自己结婚，母亲又将这份爱转移到了孙子身上，可以说，这份执着的爱，是母亲的全部，是她一生凝聚的所有情感所在。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没想到，这才仅仅是开始，后面更大的狂风暴雨还在酝酿中。

莫名的一天，似乎哪天和今天一样，也是阴雨连绵的一天，天空中飘着小雨，似有似无。

正在为工作烦恼的张若抓着头发，将发型弄得和鸟窝似的，乱糟糟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叠一叠的数据，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与数字，这是他刚接到通知，需要尽快统计汇总出来的商业报告。

叮铃~叮铃~

正在这时，张若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了尖锐的铃声，铃声瞬间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思路给打断了。

“哪位？”看到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张若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是张若先生吗？我是派出所的，”对方并没有为他的语气发火，而是轻声问了一句。

派出所？

他猛地一激灵，自己和派出所没有什么交集呀，张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回应道：“我是张若，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一个小时前，您儿子在一家钢琴店，不小心将果汁倒进钢琴里了……”，张若听完警官的话，头都大了，这次距离上次有半年吗？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这个片段似乎被刻意隐藏起来了。

“张若先生，你有再听吗？”对面警官似乎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突兀的问了一句。

张若在自己的思维中跳脱出来，有气无力的回应的回了一句，“不好意思，现在他们在哪里？”

现在不是追究儿子教育问题，而是要尽快见到她们，自己是她们的主心骨，这个时候更应该到场才对。

“现在双方都在所里呢，你直接过来协商吧。”

“方便透露下，被我儿子弄坏的那架钢琴损失大概多少钱？”

警官沉默了大概三五秒钟，张若能听到对方苦笑了一声，随后是深深的叹息，“根据商家鉴定，大概需要五万元左右，钢琴总价值在70万左右。”

双方第一次并没有协商好，五万，对于张若而言不是个小数目，但他并没有推卸责任，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儿子肯定是主要责任。

他在所里见到母亲和儿子，儿子被奶奶抱在怀里，看到爸爸到来，两眼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这次母亲似乎被打击很大，有些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愧疚，看的张若心中一痛。

回到家后，母亲心情非常沉重，一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是不是一直都是错的？”张若关上门，听到背后母亲失落的轻语声，他神情微微一愣。

他揽着母亲的肩，温柔的回应，“妈，现在孩子还小，还有改正的机会。”

母亲抬头盯着张若，眼中被雾气弥漫，脸上的伤痛感不言而喻，“以后你们管教他，我再也不拦着了。”

似乎是打开了心门，他感觉母亲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瘦弱的背影还是那么健朗，他似乎回到了小时候趴在母亲上，被母亲背着走路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母亲，是他的整个世界。

母亲轻轻关上房门，门上贴着的全家福，将四个咧嘴大笑的人显露了出来。

“那就一起去吧，”张若知道拗不过刘琳，干脆答应她算了，反正今天的主角也不是自己。他这次和钢琴店家协商，找了两个专业朋友，一位律师和一位钢琴行业的老师，本着谈判协商的精神，希望能够尽快将这件事情了结吧。

他们收拾妥当出发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清新的空气让人贪婪地多吸几口，天边的黑云中透露出丝丝红色的边角，那是太阳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