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刚刚过去的圣诞节,我参加了一个读书会举办的年会。
作为参会条件,我需要缴纳一点点钱。是的,你没看错,虽然金额不大,但的确需要缴费。
所以,如果你还能免费参加公司组织的年会,就别再抱怨年会没意思啦。公司还肯为员工干一件只花钱不赚钱的事儿,说明你的公司至少短期内没有倒闭的风险,而作为职员的你,暂时不必操心去找其他工作(如果你还没动拿完年终奖就主动离职的心思)……
2.
若干年前,我还在国贸上班。那时,公司每年都在年底举办盛大的年会,要求女士礼服盛装,男士西服领结,而公司的全球大佬代表也会专门飞回来致辞。
那时的我年年参加,年年抱怨。
抱怨公司连续好几年都把年会开在了人民大会堂。乍一听,这样的年会地点是不是很高大上?可你绝对无法想象,我曾不止一次,在接近凌晨的冬夜,光着腿,穿着单薄的长裙,带着一脸的残妆,在长安街边上站半个小时,却打不到一辆车。此情此景,不堪回首。
抱怨人民大会堂的桌餐质量“其实难副”。餐单上的菜名总是婉约又美好,待上得桌来,却总是离美味差着好远的距离。看似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可吃着吃着就不想再举筷子了。肚子不饱,就只好寄希望于最后上桌的果盘。等跟邻桌的同事就着两粒葡萄喝完两口红酒回来,服务员们已经快手把桌子收空了!
抱怨年会的表演档次一年不如一年。林忆莲的现场和唱片一样棒,唱透了爱情里的甜与伤;孙楠那一年的表演真的很卖力,有同事说听到了他下蹲时裤子某处撕裂的声音;等到水木年华那一年,现场的气氛尽管依然火爆,可感觉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再往后,公司干脆把请明星商演的费用省了,直接让员工们自己上台表演,还美其名曰“we have talents”!
抱怨年会的奖项永远僧多粥少,而自己永远是不中奖的命。记得某一年当主持人念出屏幕上获得大奖的员工号码时,有个身影从大门口健步冲上舞台,对着麦克激动地说:我刚准备走,差一点就要出门了,谢谢老板抽到我!又一年,三个大奖里有两个是茶水间阿姨;还有一年,主持人宣布说,凡是进门领的蝴蝶饰品是蓝颜色的,都可以得到三等奖。而我胸前的蝴蝶正不知愁滋味地颤动着它的两只红翅膀……
3.
后来,我进了另一家公司,当然不是因为对年会不满意。
可说起来倒也跟年会能扯上点儿关系——年会越往后,就越发现能一起拍照的人越少:头一年跟我合照的十几个人,过了两三年,留下的也就不到一半了;再过一年,又少了一半。这样的场景,再加上参加年会时总是岁末天寒,人,难免惆怅。
也不是没有新人加入。公司需要员工经常出差,同步考验体力和脑力,每年都会从各大院校里招来应届毕业生。他们一脸的青春,一身的激情,跟这样的人合影,除了让自己的沧桑和疲态更加无处可藏,还能有什么乐趣呢?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终于,轮到我顺流直下了。“雁过寒潭,不留声”,终于,我也挥一挥衣袖,带着我始终如一的年会不中奖记录,离开东三环,来到了北三环。
4.
比起国贸,北三环是另一种景致。楼没那么高,道路虽然也堵但总好过大北窑。大佬有,但没以前的公司那么多;活动有,但据说在我入职的前一年,公司就已经停办年会了。年会,终于彻彻底底成了“别人家的”事情。
清静清静也好,我想。没想到,这一清静,就是好几年,清静到我开始有点怀念年会的感觉了。这感觉,也许是一种久违的仪式感,也许是一段集体营造的精心时刻,也许仅仅是一股热气,却能让置身其中的人觉出扑面而来的能量,是选择接受或者扭过头,完全看个人的选择。
5.
我想念这样的热气,所以我主动打破了清静,报名了读书会的年会。
半天下来,我不胜感慨。一群因书结缘的人,多半还都是九零后,跟我刚工作时一样大,有些还在学校学习,有些刚参加工作不久,却都愿意抽出时间,自己拉赞助,自己张罗组织,自己出节目,只为在这个偌大的城,可以线下相聚,抱团取暖,温暖前行。
比起我等待中奖,他们在提供奖品;比起我在抱怨种种不好,他们在创造美好;比起我幽坐一角,他们已经站起身,主动去跟这个社会链接,跟这个时代碰撞。我只不过缴纳了一点点费用,可他们却投入了巨大的时间、精力、热情和心思。看着年会定制的礼品、赠送的书和手机上他们传过来的一张张笑脸,我很感动。
6.
年少时,我总爱抱怨。因为,我只选择看我想看的。当年的我从没想过,人民大会堂的宴会厅,在宴会排期那么密集的年底,是那么容易租到的吗?除了这里,哪里还能找到能够同时容纳那么多人的大宴会厅?我也从没想过,如果自己是公司的领导人,我的嘉宾安排、奖项设置有办法让更多人满意吗?……
这些年,从免费参加盛大年会,到无年会可参加,再到自己主动掏腰包参加年会,我被时间推着,一步步走向了中年。时间不会让人成长,但经历会;时间也不会让人成熟,但思考会;时间更不会让人变包容,但感恩会。
感恩这些年,我参加过的年会。经历过,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