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鲁宣公五年(公元前604年)九月,齐国大夫高固到鲁国迎娶鲁侯家的姑娘叔姬。当年冬天,夫妻俩又回了一趟鲁国。《春秋》这样记载:“冬,齐高固及子叔姬来。”《左传》这样说:“冬,来,反马也。”
反马是什么鬼?反马是那时候的一种礼仪:大夫或级别更高的男子娶妻,妻子乘娘家的马车到夫家;结婚三个月之后,夫家把车留下,把马送回妻子娘家。
这是什么意思呢?东汉经学大师郑玄说:“留车,妻之道也。”原来,在漫长的古代岁月中,男人可以很随意地休掉自己的妻子,把她赶回娘家去,这叫做“出”。女子出嫁时用娘家的马车,表示:“我不敢认为我能够有幸长久地留在你家,一旦我被你休了,我就回娘家去。你看,我车马都准备好了!”郑大师又说:“反马,婿之义也。”妻子既然这么谦卑,当丈夫的也得表示一下,把马送回妻子娘家,表示:“不会啦,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休掉你的。来来来,把马给送回去,用不着的!”
中国古代的礼仪,都有它背后的含义。孔子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强调的就是“礼”后面的含义,而不仅仅是看得见的“玉帛”。用现在的话说,看得见的礼(如玉帛、车马)只是形式,更重要的是形式所蕴含所表现的内容,也就是礼仪背后的含义。《论语》中有个叫林放的人问“礼之本”,孔子就用赞叹的口气说:“大哉问!”这个“礼之本”就是礼的根本,也就是看得见的礼后面看不见的内容。
礼的形式用的时间长了,人们也就慢慢地忘记或者不在乎它的含义了,只要照着做就是了,有点“百姓日用而不知”的意味。现在我们有个词叫“礼貌”,深究一下,其实也就剩下这“礼”的“貌”,也就是形式而已。
但这种“百姓日用而不知”的礼的形式也有它的意义。内容决定形式,形式反过来也会影响内容。同样一个心事,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和说“老娘我不去找你,你他妈不会来找我吗”是很不一样的。人们经常讲“礼貌”,内心也会改变,修养也会提高的。所以不能斥之为“形式主义”而弃之不用。
而对于有心人来说,则可以循着礼看得见的形式,去探寻它背后看不见的含义。《论语》中有这么一则,由于鲁国国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告朔”(周代诸侯要在祖庙中做的一种工作,有几种说法,这里不展开说)了,但还留着告朔用的“饩羊”,子贡就要把这只羊给省了。孔子就对子贡(子贡姓端木名赐)说:“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孔子的意思可以这么理解:把饩羊这个“形式”留着,人们还能由此而知道有告朔这种事情,也许某天能够把告朔恢复过来呢!
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很多原来很重要的礼仪,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不管是它的形式还是它的内容。那么该消失就让它们消失吧!中华民族要复兴,并不是也不可能把古代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复活过来。新时代了,有新的道德伦理,也有其新的表现形式。现在结婚,人家姑娘如果带个车到夫家去,可不是准备着有一天被休了可以开车回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