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世快4年了。那间小屋，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脸色蜡黄，嘴巴微张，慈祥安静，无疾而终，似熟睡。而我最难以接受的，恰是母亲的无疾而终。
母亲去世的前一天下午，我去探望母亲。她坐在那张黄色的藤椅上，头垂着，似在打盹。听见开门声，她抬眼望了我一下，没有言语。我打了一盆水为她洗脚。母亲的脚浮肿得像发酵的馒头。我的泪夺眶而出，滴在母亲的脚面上，融进水里。母亲的眼光开始灵泛起来，无比关切地问：“你咋了？哪不舒服？”我冲出屋，站在院子里无声地恸哭，和三嫂商定，第二天去给母亲买按摩床垫。而第二天早上，我刚推车出门，便接到三嫂的电话：母亲老了。我泪水澎湃，无法相信母亲的老去……
2020年8月30号，我去驻马店的道中学院参加为期24天的国学培训。培训的第三天，我们开始挑战三个半小时的诵读研习。从早上5:30到夜里8:50，我们每天坐在教室的时间，足足有10个小时。我的腿脚出现了明显的浮肿。看着自己浮肿的双脚，我的脑海里突然清晰地浮现出母亲浮肿溃烂的双脚，我的泪夺眶而出。一种惊悚掠过心头，我突然顿悟母亲无疾而终的症结所在。而我，竟然是害死母亲的刽子手！
那年冬天，患老年痴呆的母亲轮我照料。母亲犹如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寸步不离地跟着我。那天，天下着凄冷的雨加雪，我陪母亲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唠着闲话。健忘的母亲对以前的陈年旧事记忆犹新，母女俩整整说了一中午。午饭时，我去厨房做饭，特地交待母亲：外面冷，就在客厅坐着，别乱跑。她连连点头，像一个乖巧的孩子。可我刚进厨房不久，就听见院里“扑通”一声，母亲仰面朝天摔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我的头“嗡”的一下，吓出一身冷汗，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我惊慌失措地冲出厨房，恐惧万分，觉得年迈的母亲一定会被摔成骨折。我试探性地搀扶母亲起来。母亲只是后脑勺摔了一个特大的包，骨头还完好无损。
我惊魂未定，特地喊来同村的姐姐，开始二十四小时对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俩轮流陪着母亲，除过母亲入厕解手时，掺着她出去之外，几乎没让她动过半步，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母亲轮到兄嫂照顾时，已是寒冬腊月。那年的天特别冷，母亲腿脚开始行走不便。兄嫂每天让母亲围坐在火炉边，端吃端喝，照顾得极其用心，而母亲腿脚的浮肿却日益加重。春节过后，母亲的脚浮肿得厉害，腿部还出现了溃烂。我们买了多种药膏为母亲清洗擦拭，效果一点也不明显。我们看着母亲一天天衰竭，却查不出任何病情。终于在那间小屋，母亲关切地询问我“哪里不舒服”后，与世长辞。那份无私的母爱，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四年了，我一直在苦苦思索母亲辞世的真正原因。而那个原因始终像谜一样深深地折磨着我。道中二十四天，为我揭开了母亲无疾而终的真正面纱。而我，竟然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那天夜里，窗外微弱的灯光透过窗纱撒在我的床上。同寝室友匀匀的呼吸声响在我耳畔。我两眼酸涩，头疼欲裂，无法入睡，泪水涤荡着我的灵魂，向九泉下的母亲深深地忏悔。那一双浮肿溃烂的脚，那一句凝聚母爱的遗言，将永远成为压在我心上的巨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