坳头子是村子右后方的一个小山坳,是那些未曾谋面的前人们,在建村时为孩子们留下的一方乐园。那时,从战火纷飞中出来的人们,迎来了解放,满心欢喜,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也想到了未来孩子们需要一个玩乐的地方。
一条小溪从山上的梯田流下来,穿过这个小山坳,若以小溪划线,左边约占四分之一,种的是三四棵红心柚子树和一丛一丛的竹子。右边面积大,它有三个平面,中间这个平面与小溪衔接,有一条山路从中穿过,靠近路边是两棵板栗树,树后边长了三丛围成圆圈的竹子,再往后是五六棵白心柚子树,这面平地就用完了。一个不高不陡的小坡种了两棵白心柚子树,坡顶上就是最高的一个平面,铺了一层水泥,做成了晒谷坪,边沿种的是桔子树、桃子树。从板栗树的左下方下去,是一排泥砖建的牛栏房,背后就是那五六棵白心柚子树,房顶铺的是青灰色的瓦,跟村里的房子是一样的。在这个平面,在牛栏房的入口处种了两个枇杷树,门前的山中有几棵野生的杨梅树。据说,这些果树,都是祖先们从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果子里挑选出种子培育的。当我们来坳头子玩耍的时候,这里的果树早已成长为参天大树,尤其是板栗树,高耸入云,看不到头,树身粗壮,得两个小孩才能抱得过来。
春天寒未散,雨水多,坳头子最让孩子们惦记的是,那周围几棵杨梅树,隔个三五天就去瞅瞅,看到树枝上冒出一个个小小的绿点时,已经开始想象杨梅进到嘴里的美味了。当杨梅长成型了,还是青的,就忍不住摘来吃了,酸的眉头都皱起来。解完馋了,又担心杨梅被人摘了,自己就吃亏了,于是又摘了好些回家,找个塑料罐子,洗洗沥干水,再把青杨梅放进去,放一两勺盐,倒满水,将盖子拧上,做成酸杨梅来吃。接下来,坳头子用来招待孩子们的有枇杷、桃子、桔子、柚子、板栗,从春到夏,秋到冬,像个慈爱的老奶奶,掏出兜里不多的小零食,投给一张张小馋嘴。用尽全身力气去爱孩子们,却从来不惯着。不管是哪种果实,都需要孩子们自己动手去摘取。山里的人们有自己的生活节奏,总是忙得精疲力尽,管孩子吃饭,不管嘴馋。孩子们馋了,想吃水果,就到坳头子去摘,或者到山里去找,总是自己想办法的。比如枇杷难摘,因为树身笔直,分叉又很高,挂果时老下雨,树身更是滑不溜秋的,根本爬不上去,大家思来想去,终于想到找一根长长的竹棍去打。而那高得用竹棍都打不到的板栗,只能靠着冬天寒冷呼啸的狂风刮下来,要想吃到,还得起早,不然就会被别人或者松鼠捡了。
夏天是最好玩的时候,树木茂盛,遮挡了烈日,山风不断,一阵一阵吹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得整个坳头子十分凉爽。在这里,可以爬树,在树上玩起追逐的游戏,可以爬竹竿比赛,看谁爬得又快又高,可以玩打仗游戏,总为谁做解放军,谁做日本鬼子争个不停,只好猜拳决定,还可以玩捉迷藏,还可以将板栗树下的落叶清扫干净,铺上一张草席,躺下来望着沉沉叠叠的树叶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还可以摘几片柚子叶,穿个洞用草绑着,做出一双拖鞋来穿,或者扯几条野藤,绑树枝上,下边穿上一木棍,做成秋千玩。。。。。那时,我们总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因为总是玩得正起兴时,突然一声“糟了,得回家了”惊醒所有人。一群娃儿飞奔起来,各回各家,都希望趁大人发现之前到家,烧火做饭、喂鸡喂猪的干起活来。第二天又聚在坳头子,相互问起“昨天挨骂没有?”,便各自分享起昨日之事来。
秋收冬藏。晒谷坪迎接了刚刚从田里收割回来的稻谷,孩子们要帮家里照看,中午时将谷子翻一翻,傍晚要收起来。还要时时留心天气,若天突然变黑了,就是要下雨了,那得以最快的速度将谷子收起来,赶得及的话就担回家,赶不及的就用塑胶布盖住,总之不要淋了雨。大人们再三嘱咐,小孩子也不敢大意,到了傍晚自觉去收谷子,时常会看见红霞满天,特别美。秋天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中秋节拜神,每家每户都需要一个带叶子的柚子来祭拜神明,摘柚子就交给小孩子来办了。我们喜欢爬到树上,去挑选最大的柚子,带一小段树枝折下来。当大人们将自家的贡品摆上祠堂的神案上时,谁摘的柚子最大最好看,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这个摘柚子的孩子就可以神气好多天了。冬天寒冷,大人们也会待在家里,孩子们就被管束起来了,也不敢乱跑,这大概就是藏吧。
当孩子们上学后,坳头子就会迎接下一批孩子,然而,随着时代变迁,人们逐渐将它归还于大自然了。不论如何,曾经的欢乐,留在了我的童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