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北京的高铁上，刘佳琳把脸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声。
"哥，你看那边！"她突然指着远处的一片向日葵田，"金灿灿的，像不像我小时候画的太阳？"
刘佳宇顺着妹妹的手指望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虽然已是初夏，但他的身体仍然怕冷。化疗后的头发刚刚长出短短的一层，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微光。
佳琳，你还记得吗？你六岁那年非要把太阳画成方的。"刘佳宇从包里掏出保温杯，里面是张教授特意给他配的中药，"还说方的太阳比较特别。"
刘佳琳咯咯笑起来，笑声清脆得像风铃。这是他们离开家乡后，第一次真正轻松地交谈。
列车广播响起，提醒乘客即将到站。刘佳琳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清华的入学指南说，学校给我们安排了临时宿舍。陈叔叔联系的协和医院也准备好了你的病床......"
她突然顿住，发现哥哥正望着窗外发呆。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站台上挤满行色匆匆的旅客，有人拥抱，有人告别。
"哥？"
刘佳宇回过神，轻轻握住妹妹的手："没事，就是想起爸妈当年也是坐火车来北京打工的。"他的拇指摩挲着妹妹的手背，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道疤痕是刘佳琳小时候学做饭时烫伤的。因为这道伤疤她还哭了好几天！
清华大学的校园比想象中还要大。
刘佳琳推着哥哥的轮椅，穿行在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沿途不时有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车铃叮当作响。
"数学系在前面那栋红砖楼。"刘佳琳对照着地图，"陈叔叔说已经和系主任打过招呼，我可以带着你一起住研究生公寓。"
刘佳宇仰头望着爬满常春藤的教学楼，突然说："你去报到吧，我自己转转。"
"可是你的药......"
"就在长椅上坐会儿。"刘佳宇指了指不远处的荷塘，"朱自清写《荷塘月色》的地方，我想看看。"
刘佳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装着药和水的背包挂在了轮椅后面："我半小时就回来，你不准乱跑！"
看着妹妹小跑离去的背影，刘佳宇长长舒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瓶止痛药，倒出两粒吞下。医生说过他的胃已经承受不了这种强效药，但比起让妹妹担心，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荷塘边的长椅上，他翻开妹妹落下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公式，空白处还画着可爱的小表情。最新一页写着："目标：大二前修完学分，提前毕业。工作后带哥哥去瑞士疗养。"
刘佳宇的视线模糊了。
协和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刘佳琳正往墙上贴第五张满分试卷。
"别贴了，医生还以为我们炫耀呢。"刘佳宇靠在床头，看着妹妹踮起脚尖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小心椅子！"
"这张不一样！"刘佳琳转身，眼睛亮晶晶的，"是高等代数期中考试，全系只有三个人满分！"
她跳下椅子，突然从背后变出一个奶油蛋糕："而且今天是你二十二岁生日！"
蛋糕很小，但装饰得很精致，上面用巧克力写着"祝哥哥战胜病魔"。刘佳宇这才注意到妹妹手上沾着面粉，T恤上还有奶油的痕迹。
"你自己做的？"
"食堂阿姨教我的。"刘佳琳不好意思地擦擦脸，"可能不太好看......"
刘佳宇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奶油太甜，蛋糕胚有点硬，但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蛋糕。
"好吃吗？"
"嗯。"他重重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慌忙抓起纸巾捂住嘴。等平息下来时，纸巾上已经沾了血丝。
刘佳琳的笑容僵在脸上。
"没事，刚才吃太急了。"刘佳宇迅速把纸巾团成一团，"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看个东西？"
刘佳琳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我的第一篇论文被《数学年刊》接收了。"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高兴，"导师说这水平够硕士毕业了。"
刘佳宇接过信封的手在发抖。他知道妹妹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学校，却不知道她还在深夜偷偷做研究。
"什么时候写的？"
"你睡着的时候。"刘佳琳低头摆弄蛋糕上的蜡烛，"病房的灯太亮，我就去护士站借地方......"
窗外，北京的夜空突然绽放出绚丽的烟花。刘佳琳跑到窗边："差点忘了！陈叔叔安排了烟花秀，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烟花照亮了兄妹俩的脸庞。刘佳宇望着妹妹兴奋的侧脸，想起十年前那个缩在他怀里哭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刘佳宇满脸欣慰的看着刘佳琳。
秋日的协和医院门诊部，刘佳琳紧张地攥着化验单。
"肿瘤标志物又下降了！"头发花白的主治医师推了推眼镜，"照这个趋势，明年春天可以考虑减少化疗频率。"
刘佳琳猛地站起来，差点碰翻桌上的水杯："真的吗？那他的胃......"
"胃部病灶明显缩小。"医生指着CT影像，"不过还是要当心，他的肝功能......"
后面的话刘佳琳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冲出诊室，在走廊上差点撞到一个人。
"小心！"对方扶住她的肩膀。
刘佳琳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数学系的杨教授，她现在的导师。
"教授？您怎么......"
"来找你商量个事。"杨教授晃了晃手里的文件，"MIT的交换生项目，我觉得你非常适合。"
刘佳琳愣住了。这是世界顶级学府的交流机会，但......
"要去多久？"
"一年。是明年四月份去。不过......"杨教授看了眼病房方向，"我们可以和你哥哥的主治医生沟通，安排他去波士顿的附属医院继续治疗。"
回到病房时，刘佳宇正在整理妹妹散落的草稿纸。看到刘佳琳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检查结果不好？"
"哥，"刘佳琳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有个出国学习的机会......"
"去。"刘佳宇斩钉截铁，"必须去。"
"可是你的治疗......"
"陈叔叔上周还说，波士顿的医疗条件更好。"刘佳宇笑着揉乱妹妹的头发，"怎么，怕哥哥拖你后腿？"
刘佳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扑进哥哥怀里，闻到熟悉的药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这个曾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怀抱，如今虽然消瘦，却依然温暖。
初雪降临北京的那天，刘佳宇拿到了出院许可。
医生再三叮嘱要按时复查，但终于允许他暂时告别病房。刘佳琳推着轮椅走在未名湖畔，雪花落在他们肩头，又很快融化。
"哥，你看那边。"刘佳琳指着湖对岸的一栋小楼，"杨教授说，如果我博士毕业留校，可以申请那里的教师公寓。"
刘佳宇眯起眼睛望去，红砖小楼在雪中显得格外温馨。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蜷缩在叔叔家阳台上的那个雨夜。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轻声说。
刘佳琳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哥哥的眼睛："到时候你就在家养花，我下课回来给你带豌豆黄。"
"还要养只猫。"
"对，橘猫，胖乎乎的那种！"
雪越下越大，但两人谁都不想离开。刘佳宇把妹妹冻红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就像小时候牵着她上学那样。
远处传来清华园的钟声，浑厚悠长。刘佳琳突然说："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选择数学，是因为小时候看你算账的样子特别帅。"
刘佳宇笑了，眼角泛起细纹："那我岂不是世界上最成功的数学启蒙老师？"
"是啊，"刘佳琳把头靠在哥哥肩上，"你一直都是我的超级英雄。"
雪花无声地落在湖面上，融化在渐暖的春水中。就像那些曾经的苦难，终将在时光里化作滋养生命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