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大漠 第51章
赫连熐将冰儿送去赫连啠营帐，两位婢女迎上来。她们帮冰儿擦了脸，又脱去鞋袜。
一路上，赫连熐见冰儿昏迷，已动了邪念。见到冰儿脚上肌肤如雪，脚趾玲珑，更加按捺不住。
他想到本就要篡夺王位，冰儿总归是他的，不如先下手为强。就算事后父王知道，为了一个女人也不至于杀了自己，最多受些惩罚。当下他便让随从将两个婢女堵了口押去帐外。
赫连熐刚脱去冰儿衣服，脑后突然遭到一下重击，他顿时晕了过去。
原来，秦将军带着十余人的精英人马已悄无声息地进入军营。他潜入帐中，见赫连熐意图对冰儿不轨，及时救下。
秦将军来不及细想，用衾被裹住冰儿，匆忙拾起她的衣衫和贴身物件。亲兵将狐宝从笼中放出，狐宝蹿到秦将军肩上抓稳。
秦将军抱着冰儿刚要潜出，再一看地上的赫连熐。想此人睚眦必报，狠辣凶残，如他醒来，必将对自己和冰儿不利，甚至殃及燕城使者团甚至凉州百姓。
一不做二不休，秦将军命人将赫连熐用布袋套住，一同带出了匈奴军营。
秦将军带领亲兵与营外接应埋伏的百余将士汇合后，一队人马飞速赶往凉州。他们必须在赫连啠发现之前，争取到足够时间赶回大本营，并做好迎战准备。
冰儿醒来，见秦将军正关切地看着她，道了声“秦将军”，两行泪便流了下来。
秦将军心酸道：“冰儿，没事儿了，我们已在凉州城内。”
冰儿强笑道：“每次都要你来救我。”
秦将军道：“秦某万死不辞，所幸及时。”
冰儿发现了跪绑在地上的赫连熐，正凶狠地看着他们。赫连熐昨日来敬过酒，冰儿还依稀记得，不解道：“赫连熐怎会在此？”
秦将军道：“昨晚我去帐中相救，他正要非礼你。”
冰儿气得浑身颤抖，拿起寒钩就刺向赫连熐。秦将军忙拦住，道：“冰儿，此人不可杀，会给我们和凉州百姓引来大祸。”
冰儿请秦将军借一步说话，将她那日在帐外所闻尽数讲与秦将军听。
秦将军重锤桌子，低声怒道：“没想到莫寒聪竟然勾结赫连熐背叛朝廷！”
接着他又皱眉道：“冰儿，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需有实证才好。”
冰儿瞥了一眼还在沉睡的狐宝，道：“狐宝已拿到了赫连熐给莫寒聪的书信。”原来，狐宝趁莫寒聪靠近冰儿时，在他身上窜来窜去，并非纯粹为了捉弄他，而是为了取这封信。
秦将军和冰儿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此信是赫连熐托莫寒聪带给皇上的亲笔信，上称，他发现秦靖峰受了赫连啠贿赂，欲让地求和，背叛朝廷。为匈奴长远利益，赫连熐愿归顺朝廷，并大义灭亲。但需皇上支援，先退兵至锦州，铲除秦靖峰，并派莫寒聪在锦州驻守，等候赫连熐归降。
秦将军怒道：“如此狼子野心，昭然著闻，当皇上和我满朝百官是傻子吗！”
冰儿道：“只是现今满朝官员，也不见得齐心为皇上和燕城着想。莫寒聪这类人更不在少数。”秦将军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未言。
冰儿道：“如今最怕莫寒聪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秦将军还需尽快决定。”
秦将军道：“我久不在燕城，新皇也未必信我。需找朝中我信任之人，又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
冰儿道：“可是上官大人？”
秦将军奇道：“你认识上官清嘉？”
冰儿长话短说：“清嘉哥哥已与我结为义兄妹。”
秦将军当即修书一封，命一得力亲兵快马传去燕城交与上官清嘉。他又修书给晋城、锦州守军，提醒他们防备匈奴侵犯。同时，他命令关闭凉州城门，部署所有人马做好战事准备，死守凉州。
秦将军将赫连熐嘴中毛巾取出，质问道：“赫连熐，你不仅毁坏燕城与匈奴商谈，还勾结莫寒聪妄图篡权夺位，侵犯燕城，真是罪不容诛！”
赫连熐朝他唾了团口水，狠狠道：“秦靖峰，你敢抓我，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会让你死无全尸！等我打下燕城，杀了那皇帝小儿，定将你全家老小满门杀尽！还有那小娘们，我先……”秦将军又把毛巾给他塞上。
冰儿“噗通”一声跪倒在秦将军面前，秦将军吓了一跳，忙扶她道：“冰儿，你这是做什么？”
冰儿恨道：“秦将军，赫连熐罪大恶极！为掩盖反叛阴谋，他灭口商队几十人，连老人和孩童也不放过。如今日不杀他，日后还会死更多无辜之人。我要为枉死的亡灵报仇，为民除害！”
秦将军见她痛心至极，便点了点头。
冰儿一刀刺入赫连熐胸口。她眼前出现一幕幕情景，众人围着火堆欢笑，向导指挥众人躲避风暴，商队领头人奋战狼群，奶奶半夜给她盖被子，元宝冲她大喊妈妈，石青和阿九重伤倒地，子博胸口中剑坠入悬崖……
秦将军见赫连熐已死，冰儿还疯了似地一刀又一刀，忙夺下寒钩，将她手紧紧抓住道：“冰儿！冰儿！你怎么了？”
冰儿看着焦灼万分的秦将军，腾然如噩梦醒来，捶着秦将军肩膀放声大哭道：“他们，他们都死了！我一个也保护不了！我一个也保护不了……”
秦将军任她捶打哭泣。
第一次见到冰儿，她是那么快乐活泼，纯真无忧。如今经历了太多磨难，只能让她尽情发泄，尽情哭。哭够了，才能继续走下去。
冰儿手上渐渐没了力气，只是紧紧揪住秦将军的衣服哭泣，待哭得身上也没了力气，渐渐绵软。
秦将军扶她到榻边坐下，冰儿依在秦将军肩上，像孩子般抽泣着睡着了。秦将军将她轻轻放平躺下，给她盖好寝被。
秦将军命亲兵将赫连熐尸首抬走，密令走漏消息者斩。他坐在桌旁守着冰儿，思索着赫连啠应已开始行动，对此他并不担心。更让他担心的是莫寒聪，都道暗箭难防，不知这阴险小人会做些什么。
次日清晨，军中士兵来报，赫连啠亲率大批人马已至凉州城下，叫阵秦将军出城去见。
秦将军问道：“可曾见到莫大人？”士兵回答只见匈奴军队，未见到莫大人。
秦将军看了看尚在睡梦中的冰儿，披盔戴甲前往城墙之上。
赫连啠见秦将军露面，高声叫道：“秦靖峰，我一直敬你是英雄好汉，昨夜诚心约你们商谈，并备下盛宴，你却抓走我的儿子和女人，居心何在！”
秦将军道：“赫连熐勾结莫寒聪欲背叛你，还要攻打燕城，又意图对冰儿不轨，我只能将他先拿下。”
赫连啠昨夜回营，已从两个婢女处得知详情。他虽恼怒赫连熐色胆包天，竟在老子头上动土，但好歹是亲生儿子，要打要罚怎容他人插手。
他更不相信赫连熐敢背叛自己，又叫道：“秦靖峰，你不要信口雌黄！我的儿子，撅起屁股老子就知道拉什么屎！你先把赫连熐和冰儿给我放了，饶你不死！”
秦将军道：“如你能答应三个条件，我就放了赫连熐。”
赫连啠道：“什么条件？”
秦将军道：“第一，你签下誓约，永不侵犯我燕城国土和百姓。第二，匈奴人退到凉州城外三百里，三百里内不能驻军，不能游牧。第三，要走要留冰儿自己做主，不能动她分毫。”
赫连啠一听纯粹刁难，怒道：“秦靖峰，你不要以为抓了赫连熐就可随意要挟！待我攻破城墙，定让你死无全尸！”
秦将军听这对父子对待他的死法还挺一致，当下不再说，任赫连啠在城外大骂。
冰儿醒来，终日堵在胸口的郁结疏散，心中一时空落落的。
她听说赫连啠已兵临城下，问秦将军情形如何。秦将军道：“凉州城是我燕城国土与匈奴边界，防守较为牢固。此次虽以和谈为主，但我料那匈奴贪婪狡诈，还是备足了粮草和人马。赫连啠要想攻下这凉州城，也不是那么容易，你放心吧。只是……”
冰儿问道：“只是什么？”
秦将军皱眉道：“只是那莫寒聪不见踪影，未回凉州城，也不在匈奴军中。赫连啠今日也未曾提起他，只怕会对我们不利。”
冰儿道：“他最怕事情败露，很有可能说服了赫连啠，先去皇上面前反告你谋逆。希望清嘉哥哥能先他一步，向皇上禀明情况。”
秦将军微叹一口气，道：“上官在朝中也不易。我已将赫连熐的人头加急送往朝廷，作为备证。接下来，就只能看运气了。”
提起上官清嘉，冰儿想起一事，问道：“秦将军，清嘉哥哥怎知你送了我寒钩？”
秦将军道：“上官尚未在朝中做官时，我们便已结识，志同道合，颇为投缘。一次，他随我同行中了暑，我用你教的办法解暑，便说起了你。他见我总随身佩戴你赠的锦包，一时开起玩笑，问我是否已将珍爱的寒钩作为定情之物回赠。”
说至此，秦将军见冰儿有些窘，忙道：“上官平时看似严肃，也常说些无伤大雅的话。我习惯了，你也就做玩笑听罢。”
冰儿道：“这寒钩如同秦将军，已救我数次了。”
秦将军道：“我无法时常伴你，它能代我，最好不过。”
冰儿也将如何与上官清嘉相遇，如何结义兄妹，又如何来到凉州等，与秦将军大致道来。
秦将军听得跌宕起伏，唏嘘不已。
说罢，冰儿又沉默了。秦将军道：“我虽远在边疆，也听闻了肃王府的变故。冰儿，你将真心托付苏子博，我相信，他做如此选择，也是希望你活得更好。”
冰儿的泪已哭干，心仍隐隐作痛。
秦将军转而问道：“冰儿，你方才说此来边疆，是想找寻身世线索？”
冰儿点点头，解下虎首狼牙交与他看。秦将军仔细端详，道：“我在边疆数十年，倒未曾见过此种狼牙。你既说有人在凉州城内见过，而且还不止一枚，说不定在隐藏民间的秘密组织里。我们留意追踪，肯定会有线索。”
犹豫片刻，秦将军又问道：“冰儿，如你知道了自己身世，将如何打算？”
冰儿道：“我自幼在修灵山长大，不知自己到底是谁，是否有兄弟姐妹，爹娘又身在何处。如能查明身世，我也算心安了。但若爹娘枉死，我会为他们报仇雪恨。”
秦将军起身走到窗边，举头凝视天上明月，道：“我六岁投军，大将军不收，说我不到年龄。我说如大将军不收我，我只能去死，因为夜夜忆起爹娘被匈奴人残杀，姐妹被匈奴人侮辱，我一个人活得不安心。被大将军收留后，我十岁杀敌立功，十六岁带兵打仗，二十岁当上大将军，战无不胜。因为我心中，怀着对匈奴人深深的仇恨。”
“直至一次，我们又打了胜仗，押着一群俘虏返回军营。俘虏中还有一个孩子，也是六岁，一个士兵可怜他，分了一个馒头给他。他舍不得吃，拿去给他哥哥，他哥哥让他吃，说自己反正要死了。这个孩子过来求我，愿代他唯一的亲人去死。虽然我无法完全听懂他的话，但他那绝望的眼神刺痛了我。不知何时，因为心中只有仇恨，我竟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刽子手。”
“我让那些俘虏自己选择，只要不再当兵抗击我们的，发誓后就当场释放。那个孩子的哥哥是被迫从军，带着弟弟向我们跪谢后，两人逃生去了。我知道，我的使命不再是复仇，而是为边疆百姓维护和平稳定，让他们不再因战乱而妻离子散，也包括匈奴的平民百姓。”
冰儿立于秦将军身旁，望着他坚毅的脸庞，轻轻道：“秦将军，我知道了。我不会因为仇恨变成让自己讨厌的人。”
秦将军欣慰地点点头，他不愿让仇恨再毁掉一个人，尤其是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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