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49章
待冰儿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巨大的露天围栏中。身旁都是被抓来的女子,和她一样五花大绑。
冰儿已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只记得被抓前的一幕幕:商队领头人身中数刀,向导跑了两步被杀,奶奶哭喊着背后中刀,可爱的元宝才五岁,也惨死在她面前……
他们一起躲过了风沙,击退了狼群,却被这群惨无人道的强盗夺去了性命。
原来这自然界中,最可怕的,还是人。
狐宝,狐宝呢?
冰儿没找到狐宝,不知是被强盗抓了,还是逃去了哪里。她更希望是后者。
冰儿从未这般绝望过。她想保护的人,最终一个都保护不了。
围栏的门被打开,几个肩宽膀圆的黝黑汉子手持皮鞭走进来,指点着门口几个女子,粗暴地大声吆喝:“这几个,带走!”说罢,又拨开哭闹骚动的人群,走进来四处抓人。
冰儿被一个大汉指中,推推搡搡地出了围栏,看到人群已被分到不同的队伍里。
冰儿被带到一个队伍中,一些年轻的男子和女子与她一样双手被绑着,跪在地上。
那个汉子猛推一把冰儿让她跪下,冰儿撞到了地上的一位男子。那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脖颈中露出的虎首狼牙,突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消失。
趁把守他们的人走开,那男子悄悄挪近冰儿,轻声道:“我见过你戴的虎首狼牙。”
冰儿忙问:“何处?”
答道:“就在这凉州城内,还有其他兽首狼牙。”
冰儿急问:“何人佩带?”
答道:“有男有女,据说都是……”
一支鞭从背后甩来狠狠抽在男子身上,一个汉子大声喝道:“不许说话!”
几个人将那男子拖到外面,一阵拳打脚踢,那男子晕了过去,被拖走了。
冰儿想,难道这里已是凉州?如有人在此见过虎首狼牙,就有可能找到更多线索。
正想着,一只长满粗毛的手伸过来捏住了冰儿的脸,将她左右看了看,道:“这个,我要了。”
这是一个灰胡稀疏的匈奴人。
一个汉人跟在后面满脸媚笑道:“您真有眼光!这是这批里最漂亮的,还是个处子呢!”
那灰胡子哈哈大笑道:“我家主人就喜欢漂亮女人,处子不处子没关系,只要听话就行。”
灰胡子又选了两个女子,数了几锭银子交与人贩子,朝手下点了点头。
冰儿眼前突然一黑,头被黑色布袋蒙住,有人把她扛起塞进了马车。旁边还挨着人,也是扭动挣扎着,估计是另两位女子。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冰儿逐渐听到了人声马嘶,马车走进了一个扎满帐篷的军营。
马车在中央一顶巨大的白色军帐前停了下来。一个匈奴人把冰儿扛了下来,交与迎上来的两个匈奴婢女,又赶着马车走了。
头上的罩袋被取走,冰儿眼睛稍闭了下,才适应了眼前的亮光。
帐篷内装扮得甚是华丽,吃住物品一应俱全。帐墙挂着一张完整熊皮,木架上置着一弩强弓、一弯大刀,挨着床边是装满首饰的梳妆台,旁边竟还有一把古琴。
两个婢女见冰儿不哭不闹,四处打量,想她也算是识时务。
其中一个稍老成的婢女走上前来,用汉语对她道:“姑娘,你可知这是哪里?”
冰儿不说话,婢女自答道:“我家主人是匈奴王,这是他的寝帐。”
冰儿问道:“匈奴王是何人?”
婢女道:“这片沙漠里最大部落的首领,赫连啠。”
冰儿对匈奴所知不多,对这个赫连啠的威名也不觉震耳。
那婢女又道:“姑娘,我们先伺候你洗漱,不知主人何时回来。”
冰儿问道:“这帐中常住女子吗?为何还有梳妆台?”
婢女相互看了一眼道:“主人喜欢汉族女子。不久前才住过一位,主人很是喜欢,给她添了很多东西。可她常哭哭啼啼,昨夜发起疯来要去找以前的情郎,惹得主人烦躁,拉出去砍了头。”
冰儿道:“你们不是要帮我梳洗吗?把这绳索松了吧。”
婢女道:“万一你跑了,我们是要掉脑袋的。”
冰儿道:“我如有这么大本事,还会被抓到这里来吗?再说这里是军营,到处都是你们的人,我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里去?我可不想被抓回来砍头。”
那两个婢女想了想,道:“那你可要配合我们不要跑,也不要又哭又闹的。惹我家主人不高兴了,我们也跟着受罚。”
冰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洗去这一路的沙尘,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冰儿舒服地伸展了下腰肢,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理一头秀发。
那两个婢女上前帮忙,见镜中的冰儿眉眼如画,云鬓托腮,光洁的肌肤被粉色衣服衬得更加雪白,也是喜不自禁。
冰儿问道:“你家主人一直扎营在这里吗?”
婢女答:“我们本四处游走,前段时间主人下令驻扎在这里,已有些日子了。”
冰儿道:“是为何事?”婢女道:“听说是燕城皇帝要议和,派了使者前来商谈。”
冰儿道:“不知是哪位使者?”
婢女答:“据说一位是从燕城来的官员,另一位是秦将军。”
冰儿停下手中的木梳,问道:“哪位秦将军?”
那婢女被另一位轻轻撞了下,道:“我也不太清楚。”
冰儿不动声色,心中却大喜,难道是秦靖峰秦将军?
冰儿又问道:“凉州城离这里有多远?不知买胭脂花粉是否方便。”
婢女回道:“不算远,马车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到。”
冰儿本不喜施粉黛,为了自己这话,只能做样子稍涂抹了些。婢女们见她愿意打扮,想是遇见一个明白人,放松了不少。
冰儿借口有些闷,想去帐外走走。两位婢女拦住她道:“没有主人允许,姑娘万万不可出帐。”
冰儿说了半天,见她们态度坚决,想这大白天的,外面又人声鼎沸,也逃不出去,便作罢。
瞥到那把古琴,冰儿走上前去,轻轻拨弄琴弦。没想到琴音清脆悦耳,还是一把好琴。冰儿想那赫连啠为了讨女人欢心,也算肯下功夫。
她顺手弹了几首曲子,不禁想起了苏子博。琴音犹在,斯人已逝。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奏起了《凤求凰》。一首原本爱意浓烈的曲子被她弹得魂牵梦萦,悱恻缠绵,听者为之戚戚,无不动容。
赫连啠近日与燕城使者的谈判不太顺利,昨夜又冲动砍了一位美人,本心情不畅,黑着脸走回寝帐。
他却意外听见帐内有悠扬琴声传出,沁人心脾。一些匈奴兵正挤在营帐门口听,见他走来慌忙四散而去。
赫连啠掀帘进帐,两位婢女正要喊他,被示意禁声,轻轻退出帐外。
冰儿奏着《凤求凰》,想起与苏子博学琴的一幕幕,思绪渐渐恍惚。突觉有人将手轻轻放在她肩上,一时惊喜,转头唤道:“子博!”
眼前人物长相粗犷,宽胸厚背,却不是子博。
赫连啠见冰儿梨花带雨,转过头来笑意盈盈,美不胜收,一时惊为天人,愣在当地。
冰儿起身侧避了一步,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赫连啠觉得她板起脸的样子也美,回道:“本王是赫连啠。你叫什么名字?”
冰儿不答,只冷眼看他。
赫连啠没想手下竟寻得如此色艺双绝的佳人,心花怒放。为了打破僵局,他讨好地问道:“你方才落泪,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
冰儿道:“他们将我抓来,没收了我心爱之物,还弄丢了我的爱宠。”
赫连啠和颜悦色地问道:“你的爱宠是什么?”
冰儿故意为难他,道:“狐宝。”
赫连啠唤来门口婢女,交代了几句,婢女匆匆而去。待婢女回来时,拿了个小巧的包裹交给赫连啠,赫连啠递与冰儿。
冰儿见自己的头簪、凤箫、药瓶等均在,便将雏菊花瓣金簪戴在头上,其他物品一一收好。
接着,她向赫连啠问道:“还有一样,还给我。”
赫连啠摊开手掌,道:“你问的是这个吗?”
冰儿正要取回寒钩,赫连啠收拢手掌,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冰儿回他道:“冰儿。”
赫连啠将手伸至她面前,道:“冰儿,人美,名字也好听。”
冰儿拿过寒钩,忽向赫连啠挥刀刺去,赫连啠惊得连退几步。冰儿不紧不慢地收起寒钩,道:“不愧是匈奴王,反应如此机敏,想来战场上也应骁勇善战,难怪能雄霸大漠。”
受此赞誉,赫连啠连火都发不出来,转念又觉得这美人的性子有趣,像朵带刺的玫瑰。看来心急不得。
赫连啠道:“冰儿,你也知我是这大漠中的匈奴王,不仅称霸大漠,连燕城的皇帝也怕我。你如肯安心跟着我,保你享不尽的美食锦缎。”
冰儿故意道:“燕城的皇帝也怕你?不是还派了秦将军驻守在此,专为降服你。”
赫连啠“哼”了一声道:“那皇帝小儿原是不知天高地厚,现在专派了人来谈和,还有你所说的秦靖峰。”
冰儿心中暗喜,眼珠微转道:“秦将军是二品官员,如皇上不再派个从一品的官员,也还是没把你这匈奴王放在眼里。”
赫连啠道:“汉族女子不是不问政事吗?你倒知道不少。那皇帝小儿派来的是个三司,我问过了,从一品。”
冰儿想再问怕他生疑,便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又如何能与秦将军联络。
赫连啠还想赢得美人心,问道:“你方才提到的狐宝,是不是一只沙漠雪狐?像狐狸又像松鼠?”
冰儿关心道:“它在何处?”
赫连啠道:“听说逃跑了。沙漠雪狐虽通人性,但不喜随人。你若喜欢,我命人再抓一只送你。”
冰儿道:“不要,我只要狐宝。”
赫连啠觉得她耍起小性子,也是娇嗔可人。他嘴上说着:“好,好,我命人再找。”一边往她身旁坐去。
冰儿警惕,站起身来躲闪。
赫连啠扑了几次,都没抓到冰儿,不仅有些心急。他刚要使蛮,突然眼前不见了冰儿。他揉了揉眼睛,不管前后左右,依然不见冰儿踪影。
赫连啠知门口有两个婢女把守,如冰儿出帐肯定有响动,这倒神奇了。
冰儿却暗自好笑。原来她用了闻公教的隐藏术,此时正屏息藏于赫连啠身后,她想试试自己能藏多久。
此时,一个婢女掀帘进来,道:“主人,雪狐找到了。”她笼中提的,正是狐宝。
冰儿一高兴,露了马脚。她见赫连啠正转身,忙抽出寒钩,想胁迫他放了自己和狐宝。
那赫连啠是一代沙漠之王,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力大无比,没过几招便将冰儿摔倒在地。冰儿用寒钩刺向自己喉颈,道:“你再逼我,我就自尽。”
赫连啠哪里舍得,取过狐宝道:“你要自尽,我就剥了它的皮。”
冰儿不再妄动,却也不肯放下寒钩。
赫连啠看了看冰儿,又看了看被划破的手臂,道了声“罢了”。他将笼子扔向冰儿,甩过上前来帮忙包扎伤口的婢女,大踏步地走出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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