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左侧不远处有一口水井,大家都用井水洗衣、做饭。井不大,也不是很深,周围用石板搭建,井底和井壁因为长了苔藓,所以井水看上去一汪碧绿。井水清凉,村民们赶牛经过时,也让牛饮上一口,所以井旁偶尔可以看到牛粪,一切都这么自然。再往前走,就是别人种的广柑树了,几棵而已,却每年都能结不少果实。广柑比桔子大,比柚子小,皮厚也届于两者之间,那时,广柑是美食,味道真好。馋的时候偶尔也会偷摘一个,大家分而食之。
站在屋前,总是那样开阔,无遮无拦的,远处的山丘、稻田、村里的公路,眼前的晒谷坪,以及门前的花、木尽收眼底。门前种了些美人蕉、栀子花。也不知道当年爸爸从哪里弄来的美人蕉,一身红艳,很多年后我们住平房,前面的院子里也都种着很多美人蕉。还有栀子花,站在屋前,就能闻到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想想那时哪个农民有这份闲心,还伺弄花草?所以感谢老爸,没有让我们的童年太过单调。
右前方有一个菜园,面积不大,周围种了一圈木槿,木槿之间插上竹片,在一米高的地方再用竹片横向固定,就与外面的稻田隔离开来了。爸、妈种了很多好东西在里面,那就是我的“百草园”。木槿开花了,浅浅的紫红色,我喜欢喝妈妈做的木槿蛋花汤,滑滑的,柔柔的,口感很好。还有石榴、枇杷、樱桃树,靠园边种着,诱惑我,也诱惑村里的其他小孩。除了辣椒,园子里我已记不得还种了些什么。只记得红辣椒,可能与我爱吃辣椒有关吧。看辣椒由青变红,然后火红火红,挂在枝头。
左前方种了几棵果树,梨、柚子类。可是总是结些酸酸涩涩的果子,自然亲近得就少了,就算果实挂满枝头,也少有人问津。
菜园靠着稻田,稻田挨着晒谷坪,晒谷坪下就是村里的那条公路。稻子收割后,村里的路上、晒谷坪上到处是摊开晾晒的谷子,到处金灿灿一片。每天当村民收了自家晾晒的谷子后,我们就放出鸡来,让它们吃遗落的谷子,或者直接赶进收割后的稻田,让它们撒欢吃个够。晒谷坪上长满了茵茵实实的小草,夏天,雷雨过后,我们提个篮子,飞快地冲出去,捡地上雨后冒出来的“雷公菌”。“雷公菌”小小的,薄薄的,呈墨绿色,没有根茎,在草地上成片成片地长,只管大把大把抓进来就好了。烹饪前洗掉泥沙,作汤、炒菜都行。本身虽然没什么味道,也不失为贫乏年代新奇、清爽的一道小菜和物资匮缺的有益补充。
站在屋前可以看见公路上人来人往。早晨,天刚蒙蒙亮,就有人挑着肥料往地里赶,颤颤悠悠的;傍晚,脚步悠闲下来了,轻轻松松地扛着锄头,偶或土箕里提着几棵白菜,或三或两,说说笑笑地经过门前。那些小货郎经过时总是大声吆喝,我们在屋里就能听见。卖针线的摇拨浪鼓,当啷啷地响。就是不买,都要跑去看看,很新奇的。直到走远了,还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张望。“桂花糖……两个牙膏皮一两……”拖着长长的声音,这时不管在干什么,都会立刻放下,去找奶奶。奶奶就会从窗台上拿下积攒多日的牙膏皮,牵着我往外走。这时我就会嫌弃奶奶缠过的小脚走不快了,一边走一边拽着奶奶,不停地催促她。 “叮叮当,叮叮当” 那好听的敲糖的声音响起来了,拿着那片薄薄的桂花糖在手里,贪婪地嚼着,一边看其他人兑糖,有的提来一袋鸡毛,有的拎着2根钢筋,还有人把几只解放鞋胶底扔在打糖人的脚下。那点桂花糖,我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手指上还留着些糖分,又滋吧滋吧地吮起来。终了,才发现嘴里还残留着些渣渣。还有卖冰棒的,卖棒棒糖的,一年总也能见到一、两回。
现在每次去买菜,看到那种小小个长条形的南瓜,就深深怀念小时候磨盘一样金灿灿的又甜又粉的大南瓜。晚上天黑了,点上煤油灯,在忽闪忽闪,火苗飘忽的灯光下,我和奶奶一人一碗,呼啦呼啦地吃着南瓜汤拌饭。床底下摆满了南瓜,一个个硬梆梆、圆滚滚的。
过年了,村里特别热闹,爸爸早早地就贴上了自己书写的春联,红红的春联映照着庭院,也映照着我们每个孩子的笑脸。妈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因此,过年成了我们特别期盼的事情。你听,村里、村外、近邻、远舍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我们快乐地跑来跑去,寻找地上没有炸过的零散爆竹,篡在手里,多了就装在妈妈给我新做的衣服口袋里,然后炫耀地在弟弟面前走来走去,扬给他看,然后自娱自乐地拿一根香,时不时“啪”地放上一个。这时各家各户的屋顶都蒸汽腾腾,散发出各种各样诱人的香味,随着爆竹声声升上天空,于是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折磨着我的肠胃,也折磨着我的心灵。“磬磬锵,磬磬锵”,咦,我家门口聚了不少人,我赶快钻进人群,原来哥哥和村里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孩扎了一条草龙,用棍子举着,挨家挨户地舞,看着也有模有样,顿时哥哥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高大起来了。
现在,我坐在24楼的房间,埋头写着这些东西,外面噪音阵阵,打断我本来就不连贯的思绪。我又想到老屋的夏天。夜晚,一家人把竹床搬到院子里,坐在上面,摇着蒲扇,看天上皎洁的月光。清风吹过,送来一片栀子花香;静谧的夜晚常听见田里的蛙鸣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的奏乐;头顶上,萤火虫也是一闪一闪,提着一盏盏灯笼在夜空里轻歌曼舞。那天,正乘凉,舅舅送来一个大西瓜,太好了,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开了,唏哩哗啦响成一片,而头顶圆圆的月亮正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