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了爷

“一盏金灯照四方 ”

爷爷在86岁的高龄去了另一个世界,按照老家的传统,经过风水先生的推算,明天就是出殡的吉日,所以头天晚上作为孝子贤孙的女性们得在灵前哭丧。

当然不会是嚎嚎大哭,毕竟夜里的时间那么长,再怎么悲痛也不可能让眼泪一直下去,主要就是念经,念给灵听,也念给那些幂幂之中的鬼神,希望老人一路走好,盼望老人在天之灵保佑子孙后代!

真该感谢那个年代的生育率,爷爷奶奶一共育有8个子女,所以也算是多子多福了。那天晚上少说也有10个人。既然不能灵堂跪孝,于是我主动选择抄写经文,因为包括我母亲在内的很多人都不能完完整整的将经文背诵下来!

我在抄写的时候,真心希望这位劳碌一生的老人能够登极乐。而他在我脑海里一直都是一副蓝布衣,荷着一把时刻都有黄泥的三角耙子,穿着一双解放布鞋,从太阳升起的东边缓缓而归,爷爷的头是秃的,本地话叫“辣哩头”偶尔轻咳几声,带着一顶十字编的竹斗笠,就这么缓缓的度回村里。

也许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田地不再是赖以生存的保命物,因为爷爷有着退休金还有着像父亲这样孝顺的子女,所以才可以迎着初升的太阳缓缓踱步到田地里,然后在晚霞布满西边的傍晚以同样的姿态回巢,像一个打了胜战的骑士!而那些庄家,那些绿叶小菜都是他的第二次生命,在他的晚年里占据了太多的地盘,田不在多,在于心。

我还记得有一年爷爷恰好生了一场病,于是在子孙的强烈要求下放弃了春插秧,秋收谷的水稻生活。不再种田的老人有一次在一个知了不停在树上叫唤的季节里,对着荒了的田感概“佳么吼个腾哦,休佳用了,嗨…(这么好的田哦,就这样了,嗨…)”最后一声叹气,也许是想到了当初,新中国成立不久,大开荒,就连田间小路农人都不放过,种不了稻子就种毛豆,不然就是花生,五花八门,生机勃勃的有点接踵而立,拥挤不堪。而如今家门前的田早就被杂草取代!那声声的叹息中又包含了多少是对世人的不理解又有多少是觉得暴殄天物呢?

我站在他的旁边,夏季的热气也像人喜欢冰凉,一个尽的往身上的每寸肌肤、每个毛孔里钻,势必要将人身上最后一丝清凉汲取殆尽,眼睛被阳光刺的眯成了一条线,汗还没掉入地下不是被拭去就是蒸发在了空气中。爷爷的思绪被山里的风吹到了几十年前,那是个饥饿、贫穷、人口众多的年代,同时也是个热闹、勤劳、齐心协力的年代。我帮不了他,只能以一个晚辈的身份聆听那个不曾经历过的故事……

爷爷有着中国老人的传统,年轻的时候勤劳,老实,为了一亩三分地早出晚归,顿顿可以吃下三大碗。年纪大的时候,很不幸的经历了第一代老人“空巢”,农人的朴实哪里会去想着怨恨,只会想子女在外辛苦,希望满天神佛保佑他们发大财,身体健康,这是对子女最深的爱!

去年冬日里的某一天,父亲上山砍竹,父亲有着和爷爷同样的血液,同样的执着,经常是做起事情来就忘了时间,以前奶奶就经常站在家里的大门口对着在菜地里的爷爷大喊“咯字德,谢on咯(老头子,吃晚饭啦)”,这种属于奶奶略微有些尖锐的声音经常划破长空,刚想回家的燕子,也被惊的拍着翅膀掉头就要走,从来是掉落下几分又赶快扇动翅膀奋力向上,我有的时候看到了,想着门前的燕子会不会因为太过匆忙而掉落下来,那我一定得拿着梯子把它送回窝里,不过这种“助人为乐”的愿望一次都没达成。

而那一次,爷爷已经老的走路困难了,可他依旧拄着拐杖,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他忘记时间的儿子走去,要知道那是一个近40°的陡坡,而对于农村来说,很多都是自己开采的路,真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至寐,上谢on咯,事zo恩问的嘞(至寐,先吃晚饭咯,事情做不完的嘞)”爷爷话还没说完,父亲早就扔下柴刀,两步并一步的飞奔过去,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后,眼睛有点红了,最后还是很生气的怪爷爷怎么上山来了,爷爷说他在家等了好久,想着怕是父亲忘了该吃饭了…夕阳为这对父子铺好一条金光大道,子掺着父缓缓朝着炊烟袅袅的家中走去,爷爷似乎忘了当初的自己…

父亲每每想到这一段,就盯着眼前的某个点发呆,然后把脸埋在粗糙的手掌下,只听到一声抽泣声,抬起头来时依旧是那个仅仅红了眼眶的父亲。

经文的声音又起了。

“爷了爷,度过这座桥,再往前边去。”

在另个世界里,想必爷爷不会再叹息,再感慨那荒了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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