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初恋的岁月
顺着创业路,绕过宾馆的小花园,穿过菜市场,那里就是冰红临时的住处了。此刻,冰红应该在临时分配的车间实习。
是啊!这浑浑噩噩的四年学校生活即将结束,大家都感到一种前途的迷惘,可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弱者总是被命运驱赶着朝前走。
漠然站在那个熟悉的窗外,向着巷子的一间平房看去,久久凝视,时光仿佛回到了半年前的那个冬季的早晨,冰红站在寒风中,满手的冻疮,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带着暗红心形的羽绒服,显得有些臃肿,她在等一个人,准备给自己的临时住所,安置一张床。
他们的初恋,应该是从秋天的一次集体出游开始的,那时候的漠然像风一样自由,常常喜欢和几个好伙伴到处游山玩水,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那时候的冰红也是一样的豆蔻年华,像一朵开在水岸边的雏菊一般沉静,在微风中默默无闻的开着,无意谁的招惹,也不曾有追风的执念。直到小张庄的那一次出游,才让她有了情窦初开的闪念。
去小张庄的路上,由于亚子的大意,使得车子在半路的时候,断了链条,因为车技不佳,害的自己和坐在后排的冰红都摔了下来,结果冰红的腿被摔破了皮肉,鲜血直流,幸亏被后来的漠然赶上,及时背着冰红赶去了附近的诊所,才使得伤口没有大碍。
医生清洗伤口时,冰红就坐在诊所的椅子上,嘴角微微的抿着,很疼的样子。
漠然一直在一边安慰说,回去让这个家伙亲自给你炖一只老母鸡,补补身子。
犯错的男孩叫亚子,一脸尴尬的说:“补!补!肯定补!必须得补!”冰红看到他们两像唱戏一样的说话,模样,噗嗤笑出声来。
医生擦完药水,看着眼前的几位年轻人,摇了摇头。
心里一定再想,都伤成这样了,还能笑的出来。一边是腮下的眼泪,一边是忍俊不止的笑,冰红似乎一下子变了一个人,这个让她改变的人,就是漠然。其他的人如约而至,去了小张庄,只有漠然和冰红,按着原路返回了新城。
一路上,冰红并没有说话,漠然也只是偶尔关心一下,询问受伤的腿疼不疼,也会间隔一段时间,就停下来休息一会。
回去的路上显得格外的漫长,因为冰红的腿受伤,漠然骑车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减慢了一半,漠然的细心,关心,让坐在后面的冰红内心感到无比的温暖。
自从小张庄的这次意外发生,漠然和冰红两个人的感觉,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向安静的冰红,总是一见到漠然就偷偷地笑。漠然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一直盯着冰红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漠然本来炽烈的心,一下子像是被她的文静给凝固了。
这种感觉是漠然从未有过的一种情绪。
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安排,漠然对冰红的爱慕,一直处于单纯暗恋的状态,直到同伴生日这一天,才得以更进一步的发展。
应该是冰红的“死党”苏莉看出了两人的端倪,故意在生日聚会上,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然而碰巧的是,漠然被逮到,只好认罚,一向清高,豁达的漠然,显然表现的有些拘谨和不自然。
漠然半天说不出口,脸憋得通红,大伙在一边起哄。
“说呀!你喜欢的人是谁?快说呀!”
“再不说,我说了”苏莉打趣的说道。
此刻的冰红也是害羞的钻到了苏莉的怀里,不停的给苏莉眼色,好像在说,苏莉有点过分了啊!苏莉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说道:“看!看!看!再不说,有人要生气了!”一边说,一边还和冰红扭掐在一起。
“你还有完没完了”冰红终于发飙了。
“你们不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吗?我来替他受罚!”说罢。
话音刚落,冰红就举起了酒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
冰红刚要喝第二杯时,漠然突然上前抢过了酒杯,喝的杯底朝天,然后当着大家的面,乘着酒劲,眼睛看着冰红大声喊道:“我喜欢冰红”大家当时都愣住了,冰红尴尬的转身跑出了房间。
苏莉给漠然使了一个眼神,漠然急忙追了出去。
冰红其实是有些酒量的,但是她重来不会轻易喝酒,这一次是一个例外,因为漠然,她喝了,而且喝的很干脆,她出门的时候,忘了把包带上,漠然拎着包追了出去,在一个花池边看到了冰红,她好像刚才喝猛了,气直往上窜,漠然追上她。
“走,我送你回去吧!”漠然说道。他想解释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所措的看着背影朝向他的冰红。
“不用了,我待会和苏莉一起回去,你上去吧!我没事的,站一会就好了!”冰红一边说着,一边回过身来,接过漠然手里自己的包。
漠然感觉自己很歉疚,因为自己的迟疑,害的冰红喝了这么多酒。但是他此刻只想静静的站在冰红身边,一步也不想离开。
不一会,苏莉从楼上下来,打趣了几句,就陪着冰红回去了。
漠然羞怯的,就像一个路灯杆一样,笔直的竖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两个人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中。
时间,何曾因为一个人的意志而静止过。
漠然在后来几个月的时光里,多么希望时间可以为他和冰红而静止啊!毕业季即将到来,寒假过完之后,实习期就满了,大家都面临正式分配,冰红大概不会留在新城矿,她最大的可能性会回到古桥。
命运,留给一颗火热的心,总是那么的仓促。
自从,那次生日之后,漠然和冰红很自然的就走到了一起。
那一段时光,是漠然心中最浪漫的记忆,漠然每天都会准时去冰红住的地方接她去附近的氧气厂上班。不论刮风下雨,风雨无阻,两个人经常被同学调侃,像一对鸳鸯,打也分不开。
而漠然却在距离氧气厂不远处的四大件车间实习,两个人离得并不远,因此,漠然经常偷偷跑去氧气厂附近的小卖铺,守候冰红,那是他们俩悄悄约会的地方,冰红总是话很少,总是漠然在她面前,喋喋不休。
临走时,漠然总是把商店里买的零食悄悄地塞给冰红。
然后,一转身就跑向了车间。
冰红总是站在原地,看着漠然健步如飞的背影,一阵甜蜜的笑。
漠然一个人站在窗外,直到这一刻。那些发生在冬季的故事,一直深深地印在漠然的心中。他此刻独自一人,久久凝视着这个曾经温暖的小屋,这一刻,却成为他内心永远的伤痛。
因为,在他内心,是无法割舍的。
这一段时间,因为诸事缠身,冰红回老家古桥了。而这次回古桥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注定了她和漠然之间的爱情,只能是一种类似于郁达夫与王映霞那般的爱情悲剧。
钥匙冰红临走时,是交给漠然的。冰红正在和家里来提亲的人,寒暄着。一边给弟弟妹妹们盛饭,一边给来的媒人倒水。
而漠然却一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看着平房,以及平房上空那湛蓝的天。
他鬼使神差般的拧开了钥匙,推门进入房间。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视线扫过空荡的床,一只手拉开了窗帘,阳光照了进来,光线里出现了飘忽的尘埃,苍白的墙壁上依然挂着他送给冰红的一幅字,这幅字是用手工艺加竹片写成的民间工艺品,在当时很流行,上面四个字分别为:沉默是金。
这大概是漠然对于冰红寡言少语的一种美赞,然对于冰红而言,这是性格使然,并非自己意愿。在她生活的家庭里是有着一定的特殊性的,12岁的时候,母亲因为忍受不了父亲在外面有姘头,离婚了,随后便杳无音讯了。
这对年幼的冰红而言,无疑是一种悲剧,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世上的男人都是花心的,得到了并不会珍惜。四年的同窗生涯,她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冷冷的,寡言少语。
男同学戏称她为:冰美人。
漠然闭上眼睛,任由阳光拂过他的面庞。
似乎一刹那,一切又回到了四个月前,时光匆匆,那是年后的光景,大家一进教室,都在谈论着分配的事,很多人在年前就疏通了关系,没钱没势的同学只能按照严格的考评制度,实习期即将结束,很多人可能连分配都是问题,一听说只有30个名额时,站在后排的漠然感到一丝不好的预感,有可能自己这四年要打水漂了,除了一纸文凭,最终什么幻想都将随着分配事件而告终。
漠然此刻看到冰红和班里的其他几名女声坐在一起,小声嘀咕着。心里却在想,等一会如何约冰红去看书呢?看书或许只是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实则是想借此机会问问冰红的内心想法。
没多会儿,大家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临时的阶梯教室,当大家意识到今天走出这个门,就意味着有些人可能要离开新城,有些人会迎来新的挑战,分配有些人可能会仰仗着父母的关系,分配到较好的工作岗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半年的实习期就这样匆匆的过去了,冰红似乎和大多数人一样,感到迷茫和伤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如何?这世上,谁又能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命运呢?命运是什么?或许谁也很难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
冰红不希望像继母说的那样认命,是啊!大多数人,不都是随波逐流,不得以而认命吗?
一个女子,想要的并不多,就像当初来上这所学校一样,就是图个包分配,然而四年的光阴过去了,现在的矿区再也不是当初的景象,很多之前的美好愿景,也随着效益的不景气而成为海市蜃楼般的空想,也随着一阵风似的烟消云散了。
然而一切又似乎没那么糟糕,许多小道消息铺天盖地的从各种渠道传到大家的耳朵里,大部分人都是抱着一线希望的,因为这么大的一个矿区,也必不会说倒就倒,新的领导班子重组,或许这个新上任的集团总经理,会是一个和他父亲拥有着同样志高存远的的梦想的,也未可知?
这只是漠然的一厢情愿罢了,父亲其实看的很透,这个新上任的后继者,是无法具备他父亲的英明的。
这些念头只在漠然的脑海里似过山车一般,极速的闪过,就在一个初春的早晨,漠然在去往同伴的路上,遇见了冰红。
但此时的冰红,只是寻常的招呼了一声,与之前一见面就如含羞草一般的微笑相比,这种落差就像从悬崖上跳下一般,让漠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虽然如此,他还是尽量保持他的清高的秉性,也释然的回了一个招呼。
这些微乎其微的感觉,也许只有冰红和漠然才会有的体会,冰红并非一个人,她身边的苏莉倒是很活泼,总是一副顽皮的样子,她的招呼方式却显得有些夸张,她上前拍了一下漠然的肩膀。
“大诗人,我可好久没看到你出来了,难道躲起来又要创作什么杰作了?”苏莉的嗓门很大,似乎担心周围的人听不见似的,扯着嗓门大声问道。
漠然感到一阵尴尬,急忙讨饶。
“苏姐姐,我服了你啦!你说吧!想让我请你吃什么?才能堵……”
苏莉指着身边的水果摊:“你买什么,我就吃什么!”看来苏莉是有意再考验默然了,这分明是借着冰红要宰漠然一顿吗?
漠然其实也是希望苏莉这么一折腾的,因为他刚好找不到机会和冰红在一起,这样他就有理由和冰红在一起多呆一会了。
买完了水果,自然要去一个地方消灭掉,漠然随着两人去了冰红的住处。
整个下午大家聊了的很开心。
或许,是因为苏莉这个开心果,冰红也放下了一脸的愁容,转而变得风趣起来。
他们一起听着磁带里的歌,这些歌大多是漠然常听的歌曲,有些歌都是他会唱的。苏莉肯定知道如何来活跃气氛,她剥了一个橘子,递给漠然,然后露出可爱的表情说:“吃了我的橘子,得有所表示,给我们唱首歌吧?”漠然,当然不会错过在冰红面前表现的机会。
他的歌声随着音乐一起飘散,一间10平米的小屋,一时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苏莉也随声迎合着歌声,大家似乎都忘记了等待的苦楚。
漠然唱歌时的投入,歌声中流露出一种天然的忧郁感,听完这些情歌,冰红的脑海里似乎浮现了什么?
她对漠然的感觉总是那么朦朦胧胧的,好像和他有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始终让她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并没有漠然想的那么美好,想到她的家庭,想到命运未卜的人生,一时的快乐终将被冲的一干二净。
漠然的总是被冰红的困惑,深深的刺痛,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此刻的冰红,似乎有意在躲避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就像一边吃热狗,一边吃冷饮。
冰红每一周至少要回老家古桥一次,直到二月份的一天,漠然才知道冰红有意疏远他的真正原因。这一天,是漠然送的冰红,在告别的时候,冰红和漠然说了实情。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分配名额。
她担心自己和漠然的事情被单位的领导和学校知道,会以谈恋爱的借口,而不给分配,这样苦苦守候了四年的愿望,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冰红的话犹如冰雹一般砸醒了他。
“我们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吗?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好吗?”漠然听到这些话,俨然是无所辩驳的,他怎么能拒绝冰红的请求呢?
毕竟自己也辛苦熬了四年,不也是为了能分配吗?
冰红的话,深深的沉入到漠然的心里,让他觉得唯有远离冰红,或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三)一个人的冥想
此刻,斜阳余光倾泻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拂过蓬松的头发,掠过死鱼眼似的眼睛,及怪物似的脚趾,纤细的手指,那是一种病态美的呈现。自从上次一别,漠然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冰红。偶尔,在矿区的车间和朋友那里碰到,也不过是相互之间一个出于礼貌的招呼。
听说她病了,他便偷偷跑去了冰红的住处。但是院子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刚好转身要离去的时候,一个老人却无声无息不知何时,早已伫立在他的面前。
“小伙子,你是来找她的吧?”老人斜睨着冰红的窗户问道。
漠然诧异的,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生病了,去医院了。”老人有些叹息的低声道。
漠然礼貌的说了一声:“谢谢!”迅速的离开了院子,朝着矿区医院的方向奔去。
漠然刚走进医院门诊大厅四处寻找,却与冰红擦肩而过,冰红从洗手间出来,径直出了大门,朝车站走去。因为身体不适,冰红请了假,检查完身体,并无大碍,准备回古桥休养几日。
漠然寻遍了医院的每个角落,也没有找到,感到非常的失落,一直在心里琢磨,她能去哪呢?于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朝着她住的地方寻去。
路上回来的时候,恰巧碰到独自闲逛的苏莉。
“苏莉,你怎么一个人?有看到冰红吗?听说她病了?”漠然急切的问道。
“唉!我刚把她送上车,她身体不好,回古桥了。”苏莉回答道。
“又只剩下我一人了,真无聊!唉!你……”苏莉忽然一脸沮丧的说道。
没等苏莉话说完,他就急忙向车站跑去。等漠然大汗淋漓的跑到的时,冰红坐的车早已驶出了车站,消失在一片夕阳下。
漠然感到内心一阵酸涩,疼痛。他多想看一眼冰红,多想给她一点情感的慰藉,多想告诉她,不论多久,他都会等她。
冰红回家养病的这段时光,漠然常常一个人去院子里转悠,以至于引起邻居的怀疑。
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呆若木鸡的站立着,有时凝神看着窗户,有时抬头仰视着硕大柏杨,常常是默默的离去,即便是老人和他说话,他很多时候,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听不见,总之,神情恍惚,像个丢了魂的幽灵。
为了那些世俗的眼光,和一些绯闻,他忍受着孤独。
他必须为冰红着想,任性只会害了她。
面对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孩,他并不想那么固执的,强迫她去做出某种有悖于常理的事情,虽然爱情往往是迸发着不够一切的冲动,对于冰红而言,这些冲动只会让自己的辛苦变成别人拿来要挟的口舌。他并不想让冰红刻意去迎合什么,即便是一点点委屈,也不想。
他自愿一个人来承担,他曾经和朋友开玩笑说:“如果让我在工作和冰红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一定会选择冰红,而不是这份可怜的工作。”这句话,让飞逸记忆犹新,即便是在后来,几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冰红听到飞逸这句话时,依然会感动到心扉。
漠然除了忍耐,别无选择。尽管,他时常骂自己太愚蠢,竟然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拯救自己,拯救这份即将覆灭的恋情。
他安步当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此刻下班时间),学生也已放学。
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笑声中荡漾,被孩子们装进了书包。
他到家的时候,弟弟已经坐在书桌上写作业了,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为全家人准备晚餐。漠然回到房间,疲惫的睡去了。晚餐时,母亲敲门,喊他出来吃饭,他装着没听见,蒙着头,继续睡去。
夜晚,来临的时候,漠然已经悄然睡了两个钟头了。
他醒来的时候,银灰色的月儿,就挂在窗外暗褐色的天幕上,他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钟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的时间了。
母亲和弟弟都在隔壁房间里看电视,漠然起身走到了客厅,和母亲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还没等母亲说话,就匆匆下了楼。
自从冰红开始疏远他之后,漠然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甚至都有想离开新城的想法,可是他真的舍不得冰红,独自一人去到另一个地方,他割舍不下这份对冰红的牵绊。
楼下的风有点大,他感到四肢绵软无力,脑袋胀痛,一场噩梦惊醒之后,才会这样心神不宁吧!
棕榈树和山茶树,在银色的月光下静伫着,吸吮着夜风的清凉的气息,草坪上,不时传来蛐蛐的声音,一阵阵的低吟咏唱,远处的麦田里,沟壑中,此起彼伏的蛙叫声,与近处的虫吟生,形成了两种不同的声波,在夜的神秘怀抱里,富有节奏的重复着,如诗一般的韵律。
他像着了迷一般,沿着那条熟悉的路走去,那条曾经给他带来欢快,愉悦和幸福的路。
如今伴着夜风的吹拂,显得异常的孤独和寂寞。
来到那条熟悉的巷子,他并没有推开大门,而是看了一眼,没有进去,径直去了附近广场的夜市。
夜市上他偶遇了飞逸和几个男同学,他们正准备找一家酒馆,吃点夜宵。漠然本想一个人出来透透气的,被飞逸生拉硬拽,去了一个附近的小酒店。
几个人推杯换盏,一来二去,都是酒过三巡,醉意沉沉。
深夜,小酒馆里几个人一直在谈笑风生,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这样苦等的时光,是对青春的一种消耗,尽管,他们的人生还未知,许多人都是在无尽的等待,然而,据说班里已经有人被活动到不错的单位了。这不能不让同是一起考学,实习的大家,感到一种不公,为什么?为什么?有钱有势,就可以破格升迁,就可以被分配到人人挤破脑袋想进去的单位,有的只能继续苦守呢?才华横溢的飞逸此刻不也是感到一丝悲凉吗?他多次参加矿里的书法比赛,也是获得过大奖的。
现在看来,这些东西都是表面的文章,实际上,任何一个社会里,都充斥着这种人性的污秽,就像被奴役的思想,如何能看的更远呢?
他们只是在无休止的抱怨而已,实际上,这些抱怨毫无实际效力。
“不如大家写个联名信吧?说不定会有效果。”漠然放下酒杯,提议道。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大家突然静了下来,或许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我们不能再这样无休止的等下去了,难道我们消耗了四年的青春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我们把老婆孩子都耽误了吗?”飞逸半开玩笑的说着。
其他的几个同学也都随声迎合着:对!对!联名信必须写。
飞逸看了看漠然,既然我们班你文采最好,这件事还是拜托漠然兄了。说完,大家不约而同举起酒杯,敬了漠然一杯。
然而,漠然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封联名信,引发了矿区分配的又一阵风波。也给漠然的人生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夜已深,大家各自散了。
一个夜行者的孤独,只有聪慧的眨着眼睛的星儿,才会投来同情的怜惜的目光。五月深夜的风,虽然善解人意,但仍然伴着丝丝的凉意。风夹杂着淡淡地花香,每一束花,都有一个故事,代表着一种对爱情的解读。
连续好几天,漠然都是这样游荡,毫无目的,不知何往?白天他就躲在房间里看书,写作。除了一些诗歌,他也会尝试写一些短篇的青春文学,文字清冽,不掺杂太多的世态炎凉,对于漠然而言,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涉世未深,奄然想不到社会的复杂面,对于那些喜欢她文字的人,想必也是喜欢他内心的那片净土吧!
这段时光,唯有a joy of writing(写作的乐趣),让他觉得没有在耗费青春,至少他留给了这个世界,这个无畏的青春以文字,这些文字就像一路上开出的花束,一样装点着他的精神世界。
也唯有文学作品,鲁迅,矛盾,沈从文,谢婉莹,老舍,郁达夫,徐志摩,萧红,这些人的进步思想,一种有着信仰的人生,才是他所憧憬的。他有一个好习惯,喜欢把读过的,觉得非常启迪的文字摘抄下来,在作品中,加以升华,变成了自己的东西,这是他阅读时,最大的裨益,他的写作水准日益提高,得益于此间的习惯养成。
夤夜的风,知晓他的愁苦,爱的psalm,写入她脆弱的灵魂,就这样夜夜难以入睡的苦思冥想,难以自拔。
他的愁苦来自于身体的缺陷,不敏锐的鼻子,几乎对于芳香是缺乏体验的,这与他八岁那年的一次事故有直接的关系。时隔多年,记不清是怎样的细节,但是漠然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从树上掉下来的,至于是何种缘由,就再无详尽了。或许是与小伙伴在树上争抢果子,或者因为一场攀树比赛。总之,漠然那一次的损伤,直接影响了他后来的身体状况。
他精神的愁苦,亦是来自于冰红。他时常掩卷自叹,叹息这不如人意的现实社会,冰红的形象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若隐若现,忽远忽近。他畅想着香樟树下的那一次与冰红紧紧依偎的相伴而行。
多希望路一直延伸下去,希望能永远伴着冰红的身边。然而所有的喜欢,都被现实无情的覆灭了,一句:不要因为不必要的绯闻,最后影响分配的事。
是啊!分配是生存的必要途径,没有分配,冰红的家人会怎么看她呢?如果分配无望,冰红的结局可能就是嫁人,这就是她的人生路。
他走过一个路灯,暖黄的路灯下,飞蛾扑火似的的人生,竟然平添了些许的伤感来。
他在台灯下,展开了那本从阅览室借来的《温柔的死在本城》。这是一本诗集,其中的一篇诗歌引起了他的兴趣,在缓缓的钢琴音乐声中,他轻轻吟咏:
你的心灵
一定是一颗珍珠
一颗晶莹璀璨的珍珠
或是一轮月亮
一轮最美的月亮
……
要不
你迷人的眼睛
——这心灵的窗口
怎么会折射出
如此明亮又温柔
如此妩媚而又迷蒙
如此令人心跳而又使人销魂的光芒
——《星星》
他的身影在台灯的斜射下,身影显得异常的消瘦,但是,他的精神却显得异常的高大。透过窗纱,你可以窥见一轮明月穿过云层,低低的迎合着窗的寂寞。他躺在床上,渐渐的进入了梦乡,进入了他灵魂的净土。
漠然是一个夜游症患者,他梦里的时光,常是行走的。他孤独的身影总是给夜晚带来一种不安,只要是曾经和冰红一起经历的地方,都会加剧他的病症。此时,梦境中,他看到了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孩,正在向他走来。
他眷恋似的展开双臂,去迎接时,却发现那是一棵近前的水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