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着小城二月的早晨。宅居封闭一月有余，每天吃吃睡睡，心情也像那雪花般纷乱。今天是正月二十七，民俗里吃面条的日子，我起床有点晚，赶紧进厨房忙活。
和面的空隙，我不禁想起老家的父亲。不知老爹今天有没有擀面条？从小到大，我们家里厨房的事父亲都不插手，唯独擀面条一直都是父亲。从和面到煮面都是父亲亲自操持。和面的软硬程度，醒面的时间长短，擀面的薄厚，切面的宽窄，煮面的火候，父亲都有他独特的经验。小时候父亲擀面的场景又在眼前。父亲擀面时都是把面板挪到正屋土炕上来，一块小面剂子，被红光锃亮的大粗擀面杖子几下就擀成薄饼卷在身上，父亲两手握着擀面杖两头，擦擦擦，前后拉锯着擀面，一会儿就成了又圆又大的薄饼，再打开，像扇面一样折叠，菜刀当当当切面。母亲在灶放烧火，打卤子，多数都是鸡蛋卤儿，一个鸡蛋打一大碗卤子，咸香。大锅热气腾腾的水开了，父亲和母亲手忙脚乱下面，锅里白雾茫茫，一会儿，甜丝丝的面香味就出来了。父亲擀的面条又细又长，粗细均匀，筋筋道道，不软不硬，捞到碗里晶莹剔透，每根面条横切面都呈正方形，不似别人家擀的面扁扁宽。我们从小吃父亲擀面长大，也认准了父亲擀的面。每次回家都让父亲擀面条吃。有时长不回去，打电话说馋我爸擀的面条了，母亲就说那还不快回来。
老公不认可我父亲擀的面条好吃，他说他妈妈擀的面最好吃。我嗤之以鼻，不喜欢吃。他说他妈妈不仅面擀的好吃，卤子打的更好吃，我更不能接受了，油汪汪的那叫好吃吗？每次一说起这个我俩就得争论一番。自从我俩成家后，我家的面条就擀成个四不像。他往他妈那边擀，我往我爸这边擀，打卤子也吵吵，统一不了战线。
昨白天他就吩咐好了，今早他要吃手擀面酸菜卤儿。可女儿下班回来，一听说吃面条高兴，一听说酸菜卤子就直接说不吃。我赶紧说还按以往常规给你打木耳鸡蛋瘦肉卤儿，女儿笑了。
昨晚忘了泡木耳，女儿八点上班，赶紧泡木耳。模模糊记得书上说让木耳发的快得放白面和白糖，还真灵，一会儿功夫，干木耳就泡得肥头大耳的了。这个空，把酸菜和肉丁肉片切好，葱姜备好。起锅打酸菜卤。热油，葱花炝锅，炒肉丁炒酸菜，添汤，放调料，微炖，打淀粉勾薄芡，盛出。把木耳焯好，切碎，打一只鸡蛋搅散。起锅热油，炒肉片，煎鸡蛋，下木耳碎，放调料，微炖，勾芡，盛出。开始擀面。为了让他俩个都满意，我决定擀两样，煮两锅。
因为这是女儿暂时租住的地方，厨房用具不全，只能将就着。擀面杖是一尺长的擀饺子皮的小家伙，面案是小竹菜板儿。面皮不好擀，需要调换方式顺着面案的长度擀成长方形，再折叠切面。面皮太小，切的面条也短，把我不成熟的擀面技术又下拉几分。
老公最爱吃面条。最喜欢又粗又硬的面条。他说那是最好吃的，是他妈妈的味道。我擀面每次他都不满意，说吃着不香，吃不出他妈妈的味道来。虽然我每次都很努力擀成又粗又硬的，但还是达不到。我曾尝试让他喜欢上我擀的面，二十多年过去，我宣告放弃。老公二十多年来一直对她妈妈擀的面条和打的卤子赞不绝口，说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条，可惜，婆婆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我仅吃过婆婆擀的面一两次。
婆婆擀面条不像我父亲那样精细。一大块面放盆里，上面盖一块抹布放炕头上。那头灶房烧火打卤子，土豆切丁，大锅里倒满满一饭勺子油，油烧热，倒进土豆丁煎炒，苞米杆子火不紧不慢，土豆丁粒粒煎得滋滋响，四面出糊嘎巴，黄盈盈，喷香，再添水放酱油等调料，微炖一会出锅盛大碗里，颜色香气都特别诱人，只是那碗边上浮着鲜亮的一指厚的油让我打怵不敢下手，我都是用小勺掏里面的盛，吃一口腻嘴，但确实味道很香。
婆婆擀面很快，大粗擀面杖刺啦刺啦几下子就把面剂擀开，擀薄，大面饼的厚度我认为还得擀几圈的，却撒上苞米面的薄面，对折三两下，切面了。面条又厚又宽，一点也不粘连。外屋灶间大锅里水来了，噗噜噗噜下锅，煮得翻几个花，大笊篱一搭出锅了。过一遍凉水，捞饭碗里，面条直挺挺带着生性呢。一家子人吃得连连叫好。我胃不好，不敢吃几根。
多年来，我一直努力打造自己，孜孜不倦学习擀面条的技术，不管是学我父亲的擀面，还是学婆婆的擀面，都不得要领，不成气候，学成个四不像，成为自己的风格。
我擀的面软，短，细。先是和面软，因为面硬了我擀不动。再就是擀面皮不均匀，薄厚不一。还有切面刀法不均，宽窄不一样。面条一下锅就坏了，筷子搅几下，水花翻几下，面折了，挑起一筷子来，都是半截的多，说心里话，属实不怎么好吃。今天我特意擀两块面，就是想特意加工加工，擀成他喜欢我粗硬形。我看他一盆面条快造没了，问他吃着怎么样？他横着眼瞪我，说卤子油少，酸菜多，肉少，面条也不够粗硬，没咬头，没嚼劲。哼，不吃拉倒。
幸好老公在外工作，回家次数很少。女儿很喜欢吃我擀的面条，尤其喜欢我打的卤儿，百吃不厌。
女儿吃得很高兴，把我好顿夸，她说妈妈我就愿意吃这样的面条，又细，又软乎乎。她说妈妈你打的木耳鸡蛋卤儿真香啊，我全吃了，都撑着了！
早饭结束了。老公悠闲的坐在窗前看景。雪花依然纷纷扬扬装点着小城的早晨。
我心里暗想，明天还擀面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