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孃有个侄女在北寨二队那边,位于坪上的东南角(即前寨),偶尔去看她的侄女会从我家屋后经过,奶奶看见时会请她坐一会,歇歇脚,拉拉家常。具体说些什么,现在也无从记起。
这一趟路走下来还是不近的,从位于后寨的玉积殿出来经黄泥嘴、瓦房、河正沟、我家屋后,下山头、钻子岩、刘嘴、滩子口、碾子山,相当于从坪上的西北角走到东南角,来回有7~8里路,全是田埂土坡羊肠小道。现今那条小路已经荒芜不能通行了,另从河正沟起全程有公路联接,更宽更平更直。
童年那个时代,人家住户都会邀请过往的熟人歇脚,偶尔也有过往的陌生人。若女客人就由家里女长辈陪着一起拉家常,是男的就会叫小孩把烟篼端出来,请客人用白纸自己卷烟抽,男主人在家也会陪着拉拉家常。
我家的烟篼是用簿竹篾编就,半尺见方四方形,内外呈现黢黑颜色,并包了厚厚的浆,经常手握的地方被磨得红亮红亮的,也是一个老物件。
那时农村会使用的很多竹制器具,经常会放在灶上烟熏一段时间甚至几年,目的是增加耐用度,防腐又防虫,所以许多物件浑身黢黑,即使刷洗干净都是腊黄腊黄的。
招待客人的烟篼里装有碎烟叶、薄白纸、烟筒、火柴等。碎烟叶是父亲自己种植,然后自己加工得到的。
那时的好土地都得种上能填饱肚子的庄稼,烟草就只能种在贫瘠的边角地上。父亲种植烟草的地方在屋后右侧坎上,面积约5~6平方米的样子。
五哥入伍前在那种了棵黄桷树苗,两尺高的样子。现40多年过去了,那棵黄桷树已枝繁叶茂,长成两个成人不可合抱的大树,树下形成了四五十平方米一片阴凉,种烟草的土地已盘根错节布满了黄桷树根。
当初种烟草的这个地方堆积一层半风化泥岩,是之前老屋扩基弃渣,耕种时会不断将发现的未风化石块捡出来。每当烟苗种下去后,父亲每天都会抽时间去伺弄,如除草、松土、施肥等。
当烟草长到开始起花蕾时,便连茎将整颗烟草割下来细细切碎。
切碎的烟草放到屋外稍加晾晒,去除表皮水气后,堆在不易受影响的屋角,盖上遮挡物发酵几天增香,然后才凉干存储使用,我们那称之为伏烟。
那块地种一次烟草可抽两三年。这是父亲少有的嗜好之一,收获了既可以自己抽,又可以待客。
有时陪客人抽烟时,还会相互交流烟叶抽起来的口感,分享种植经验等,兴起时客人还会把自带的烟草与主人交换着抽。当然交流口感都是一些赞偿之词。觉得像喝茶一样,什么口感只有老烟枪说得出来,抽烟都抽成了一种文化。
烟篼里卷烟的白纸是我们做过作业的本子,厚纸或报纸卷的烟吸起来有股刺鼻焦臭味,据说会上火流鼻血。父亲常开玩笑说,大人出钱供你们读书,你们做过作业的本子就留给我裹叶子烟抽。
至于烟篼里的烟筒就是一节一端烧焦的竹筒。
我家座落在边界上,周边有一队、二队、四队三个生产队的土地。在附近干活的社员,不管是本队或邻队的,只要他们在附近歇息或檐下避雨,奶奶都会让我们把烟篼端出来请大家卷烟抽。这是那个时代的待客特色,没有热开水,没有瓶装水,口渴了自己到水缸里舀水喝,剩下的就是让客人卷旱烟抽。
三年级结束时,老师对我们说,下期我不再教你们了,以后你们就到中心校去上课。记得整个假期都处在忐忑中,对老师的不舍,对未知的迷茫和恐惧,也有夹杂着向往。
四年级开学时,全班同学都到玉积殿集中,由老师带着,步行3公里的小路来到场上的中心校。记得那天天气晴朗,秋高气爽的感觉,不像近年的秋天老是闷热难耐。一进中心校老师办公室,老师就对着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喊:王校长,我把娃儿给你带来了。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从里面出来,满脸笑容地对我们说:来了,好好好,在办公室坐一会儿。一直觉得这是我见过的最亲切的校长。他在后来的改革开放初还当过公社书记。老师与校长作了交接后,我们就各自回家。离开时校长要求我们第二天按时到校,给我们安排班级。
第二天学校把我们并入了四年级二班。两个班合并后,原班同学找了我班上一个最调皮的男同学立威,也没被打,只是几个男生围着推搡了一阵。过后开始相互磨合、相互熟悉、相互认可。我们很快进入了更大的舞台,新的环境,新的挑战,没多久就把同学间那点小龌龊忘记了。
这以后就是几十年,一直没回玉积殿看过,再见时已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