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师,我家还有好多奇葩的亲戚,想一一和你说。
我妈的表弟,管外婆叫姑姑。
姑姑长,姑姑短地叫,爱好却是训斥姑姑的儿子。
眼见这儿子,社会成就不高、几度下岗,在社会中浮浮沉沉,年逾六十,再无爬起来的可能,大胆训斥他。
训斥的内容亦十分讨巧----他对父母说话的态度不好。
我的外婆外公、我妈妈对这种凌驾于自家之上、训斥血亲的做法,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们帮着他,拿道理压他。说他爱抱怨、说他没本事。
我妈妈熟练地搬出报纸上成功人士的奋斗事迹,对比亲哥哥如此这般地不努力。
说完后,以一句惯常的"该说的都说了,他不听。"唏嘘收场。
这表弟正是深知这一家人的属性,才狂妄至此吧。
打着为他人好的名义,凌驾于他人家庭之上,公然撒野。
这表弟还热衷于宣传工作。
据我观察,长时间孜孜不倦、自觉自愿宣传单位事务的人,要么天生热爱,要么岗位使然。
天生热爱的人很少见,岗位使然的人目的亦单纯。
我妈的表弟当属第三种---这工作是领导看到他的捷径。
出身寒微、又十分有野心,怎会轻易放过这项工作呢。
他暗暗坚持、窃喜地往上爬。
不忘与人谈论在报纸上刊出的照片与豆腐块文章,当它是不经意的谈资。
可谁又看不出来呢。
我都能看出来。
虽然那会我年纪小。
我私下里想,如果一个人连这点东西都能让他引以为荣的话,那他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这样一个亲戚,对我处处表现出真诚又不真诚的态度。
他愿意真诚的尺度没有明说,可换了谁,都感觉得到。
对我真诚的时候,他担心给我的经验也好、知识也罢,我或我的爸妈是弱者,无法偿还。
对我不真诚的时候,他又担心万一我将来有出息了,此刻的不真诚,岂不是不讨喜。
这么锐利的心思用在谁身上,谁都会生气的。
没拿你当人,当个物件,才这般算计。
更讨厌的是,他以为我感觉不到,想怎样就怎样。
这么明显的人,那家人—我妈家的人,都感觉不到,反说我是刺头。
心理学刚兴起那几年,这个亲戚不搞宣传了。
考了个心理咨询师资格证,当起了心理咨询师。
老师,不是我说啥,你们的门坎太低了,什么人都能当心理咨询师。
给你们一个真心的建议:把门坎提高点。
我二叔家的堂妹,也是个了不起的存在。
二姑家的表姐结婚的时候,堂妹和表姐的好友撞衫。
堂妹不慌不忙,笑语盈盈地询问对方衣服价格。
“打折买的!”表姐好友不假思索。
听罢,一丝矜傲渐渐浮出精致的面庞,幽幽开口,“我是全价买的。”
大姑妈家的表姐,过年和她妈大摇大摆住在我家,对我丝毫不客气的那位。
我和前妻结婚的时候她都懒得到场。
前段时间开始联系我了。
说打坐觉察到我能量低。
说想我了,我是她知己。
她亲切地唤我全全。
说她原来的名字不用了,她现在叫仝仝。
为了和我套近乎,名字都改了。
竟没发现,金家还有这等人才。
这套小聪明用在争抢客户上,恐怕唐晶都不是她对手。
原来是开了间色彩能量工作室,想开发我做她的客户。
老师,她真让我长见识。
原来一个人想从你身上获取利益的时候,可以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笔勾销、带头不计前嫌。
和我妈的表弟一样,她也学心理学。
说花了七八十万。
可惜了,花销七八十万的她,没听说过精神分析。
不知心理学所有流派的基础---精神分析,为何物。
老师,你们的市场还真是乱。
她说她母亲脑溢血时我去看望,她都记得。
我的确去探望了。
事情过去三年,她未曾提起。
想接近我时提出来。
如意算盘打得真是精。
我拒绝了她,当然也不忘拆穿她。
现在的我,学调皮了呢。
她说我想多了,她只是希望我幸福。
笑话。一个从来不联系我的人,关心起我的幸福了。
让我去画曼陀罗。“你来,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让你免费体验。”
老师,你这也有曼陀罗,想画,我在你这画。
给你介绍一下我大姑妈吧。
大姑妈做生意攒了钱,开服装厂。
奶奶去给他们帮过忙,回来时说工人们吃午饭时一人一小窝菜。
吃饭前用筷子敲菜盆,唱 “钱钱钱,为了你,我愁眉苦脸。”
有一次一本薄薄的、练习册性质的、不要的书,正准备扔掉。
大姑妈看到我,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送给你了,就当是你的新年礼物。”
奇葩吧?
别人评价我,说我老实却不讨喜。
我承认。
应对这么多牛鬼蛇神,注定不讨喜。
说我的人,不懂我,我不怪他。
还有姨妈,前面讲的都太沉重了,她也有有趣的一面。
她喜欢捏我脸。
捏得我控制不住口水,直往下流。
她喜欢不断地声称她们全家是陕西人,仿佛那是件多么荣耀的事。
然后她又想起,我爸爸是上海人。
就开心地叫我,小上海,小上海。
不停地叫,嗯,我就当是宠爱吧。
姨妈家的表姐,完美地继承了姨妈的爱好。
弄堂里的小朋友喜欢玩扮演医生的游戏。
有次我摔伤了,表姐找来所有的朋友,排着队不停地挤我受伤的地方,他们说他们在处理伤口。
挤得我龇牙咧嘴,表姐只说,还没完呢。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奶奶一天天变老,每次吃完饭我都给她捏捏肩膀、用红花油揉背、听她说会话,然后我才走。
逢年节,金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回来。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我,套奶奶的话,“怎么样,全全孝不孝顺?”
“吃饱就走了。”奶奶答。
呵呵,我真是无话可说。
“懂事点,好好陪奶奶。”亲戚丢下话。
还有中学时,老师看我干活细心,让我当劳动委员。
吃饭时,我高兴地告诉了爸妈和奶奶。
两天后,听奶奶对亲戚说,“那么大了,当个劳动委员高兴成那样。金泉从小,班长都当腻了。”
对,我没有小堂弟优越,但也用不着被比较、贬低。
我那时忽然觉得,没有安全的地方。
在家里流露情绪,过后,都会被这样说。
(未完结)
作者的话:
看剧时,一集老金抱头坐在子君沙发上哭,哭得特别无助。
当时想,“他内心里的小男孩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不肯长大。要怎样的理解给到他,他才能长大。”
抱着这一想法,尝试写这篇小说,将近两年时间,写写停停,希望你喜欢。
在我的公众号烛枝里,这篇小说名叫《焰蝶》,觉得这意象非常美。
浴火重生、破茧蜕变、翩跹起舞,正合一个人的成长历程,就取来做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