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硕果仅存的两侧鬓发,挑选一些特意留长,将它们几根合并在一起,用摩丝小心翼翼地固定住,定位在头顶中央的“地中海”,好似“地中海”上漂浮的几根木棍。
无奈“海水”的面积比较大,仅凭那几根“木棍”是遮不住“海面”的,头皮泛着油光,头发泛着亮光,不仅没有遮住头皮,反倒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见识了太多“人从众”的发型,他的独出心裁虽然另类,但个性十足。
170厘米左右的个头,干瘦干瘦的,却也不衰弱,像一根随时可以弹起的皮筋一样,坚韧挺拔。
就是这样的一个其貌不扬的60多岁男子,因为对跳舞的热爱,获得了“广场舞王”的雅号,几年以来,无人能撼动他在小区的地位。
他姓蔺,蔺文学是他的名字。每当有人称呼他“蔺叔”、“蔺伯”的时候,他都会重申一遍:我叫蔺文学,谢谢!
不愿意被称呼叔叔、伯伯,直呼其名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瞬间变得年轻了。
他和老伴是半路夫妻,退了休才走到一起的,跳舞时一见钟情,最佳拍档。
也是因为跳舞,和前妻离了婚。40多岁时,他迷恋上了跳舞。在他和舞伴驰骋在舞池,婀娜妖娆的时候,他的前妻得了消息,恨得牙根痒痒,提着棍子赶赴“战场”,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
无论他怎么解释,前妻也不理解——她认定了他有了“情况”,不讲“证据”,她凭的是“直觉”。
人,一旦凭直觉办事,便肆无忌惮地荒唐起来。
怀疑的次数多了,叠加的份量也重了,一年左右,他们婚姻的小船不堪重负,倾覆在中年的河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蔺文学为了跳舞选择了净身出户,两套房子归前妻和儿子。
本没有过错,也主动示弱,比绝大多数男人都男人。不过,在他前妻眼里,这就是“理亏”的表现,反而做实了“家外彩旗飘飘”。蔺文学也不计较,受了“母老虎”一辈子气,终于解脱了!!!
上班挣钱,下班跳舞,那十几年,蔺文学好似焕发了青春的力量,一度以为再也不会迈入婚姻了,买了一个公寓房准备孤独终老。
冥冥中自有定数,他在一场舞蹈联谊活动中,遇到了现在的老伴——小霞——丧偶多年,他们从第一次牵手时,便触发了电流——好像已经跳了几世的舞一样,从舞步到三观,惊人地契合。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到广场教别人跳舞,下雨坏天,两个人在家看电影,琢磨舞技。
蔺文学知足了,满满的笑意充盈了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暑气消散的炎夏傍晚,很多人晚饭后出来乘凉,小广场的人更多,奔着看蔺文学跳舞呢。
七点半左右,大家如约而至。
第一场跳集体舞,伴着“凤凰传奇”的歌曲,50人的方队,无组织有纪律地排成5排,跳起来“16步”。方阵前方领队的就是蔺文学,每个动作一丝不苟,身体不僵硬,跟随音乐有韵律地起伏。
身后的队伍水平参差不齐。有像他老伴一样的熟手,有脚下凌乱的初学者。上到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下到刚能灵活走路的小宝宝,都参与进来了,凑凑热闹,图个乐呵,引得围观的人也跃跃欲试。
一大群女人,老的少的都有,男人凤毛菱角的几个,蔺文学是其中最突出的那一个,脸上的表情比脚下的动作更引人注目,唱着欢乐的歌词,他的脸比歌词更欢乐,声情并茂的演绎,让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头顶“地中海”的缺陷。
第二场是交谊舞。原本五、六十人的队伍烟花一样散去,广场中央只剩下十组搭档,女多男少,只有四组是男女搭档的,剩下的只能“女女”组合了。他们换上了皮鞋和高跟鞋,等待着下一秒的绽放。
音乐乍起,蔺文学绅士一样,举手邀请老伴小霞,面带笑意的小霞一脸娇羞,像一个初涉爱河的少女。
在众人瞩目的目光里,这一对夫妻优雅地展示高超的舞技。小霞玲珑精巧,像一只翩飞的蝴蝶,在蔺文学的引导下,流连于广场的角角落落。蔺文学更不用提,边跳边赞许舞伴,相互鼓励和夸奖,更容易相互成就。
几曲过后,意犹未尽。
第三场是练习阶段,兄弟姐妹们互帮互助,蔺文学更愿意现场教学,此时的他饱满的热情依旧不减,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交谊舞的分寸,他不用看也知道,女学员的老伴儿正像他的前妻一样,对他虎视眈眈。
舞蹈是他的快乐,他最大的愿望是在跳舞时候猝死,人生因此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