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你以前还经历过这么黯淡的时光”,朋友不可思议地望向我。
我们正坐在靠窗的咖啡馆里,她大概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乐观、开朗、自信的女人,曾经却是一个木讷、怯懦、自卑的少女。
“是写作救赎了我,”我淡淡地仰起头,望向窗外。
思绪滑向了记忆里——
01
在上中学以前,我真的不太懂得怎么写作文。
那时候,父母都是农民。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几乎每个学期开学,就是父母最头痛的时候。他们绞尽脑汁为我们凑学费,有时候,实在借不到钱,就先欠着。一个学期上到一半,学校实在催的急了,再不交,眼看我和弟弟就要被遣送回家,父母才好不容易攒够学费,交上来,却是花费了大气力的。
自然没有闲钱买书,于是我和弟弟便是在课外书籍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浑浑噩噩,如同放羊的状态下完成了六年的义务教育。除了新华字典这类必买书籍之外,就再没接触过其他课外书。可想而知,作文水平差到什么程度。
上中学后,父亲极有先见之明,对教育颇为重视,特地把我送到离家一百多公里的外市读书,据说那里的教学质量非常好。同行的还有十几个小学同学,一起在那所学校就读。
从农村突然到大城市的跨越,让我非常不适应,可以说极度自卑。
曾经,见惯了低矮房屋的我,被学校林立的高楼大厦,看花了眼,觉得自己太过于渺小。
我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见任何东西都觉得新奇。
当时正值秋天,校园里的菊花开的正盛,淡黄的、深黄的花朵,怒放的似乎要将所有的花都比下去。我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美景,心里惴惴不安,又害怕被父亲察觉,担心我不能适应寄宿生活。于是一面紧张,一面又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就这么熬过了一上午。
父亲跑前跑后,忙着办完了入学手续,就带我去镇上逛逛,顺便买些生活用品。钱自然是不敢乱花的,要知道这学费也是母亲找亲戚借来的。我们在街上游荡了一回,就回学校了。
临走前,父亲将自己身上的钱全都给了我。交代我要吃好睡好,别饿着,想家了就回去。我一想着,父亲一走,我便彻底没了依靠,又担心自己适应不了离家这么远的学校生活。心里既紧张又害怕起来,眼泪簌簌地就下来了。
还好父亲没发现,为了不让他担心,我马上扭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说,“你快走吧,别误了回去的车。” 父亲听我这么一说,就真的很放心的走了。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眼泪就如洪水一般,倾泻下来。越想越伤心,就这样,躺床上昏睡了一下午。
02
庆幸的是,还有其它几个同乡,和我分到了一个班,这是唯一让我有些安慰的事。第一节语文课就是写自我介绍,疯玩了一个暑假的我,哪里还能写出一篇完整的文章来,想破了脑袋,使劲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交了作业。
接下来,老师请作文写的好的同学开始念自己写的作文。
这些城里的孩子,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一篇《我的自画像》竟然写出来一千多字,而且文采飞扬,很是精彩,我听的自叹不如。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自信地念出自己的文章,那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当时,每个班大概70人,一共有10个班,共700人。我想,这些城里娃个个看起来都聪明伶俐,考试我得排到多少名去啊。要知道,在小学,我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中的佼佼者,从来不用担心学习成绩。现在我处在这么多的人群中,曾经的光芒一下子被淹没,心里的落差实在太大,自卑的羞耻感又开始袭来。
我有些沮丧,开学后的两个星期,几乎每天沉浸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心中的茫然无处诉说,学习也是人云亦云。
随后,我们迎来了一场摸底考试。说摸底考试,其实不过是为我们这些插班生准备的,几十个人坐在一个考场里,进行语文、数学的测试。说实话,数学我是不担心的,只是语文作文一向没底,再加上暑假都“放羊”去了,书本上的知识也基本还给老师了。
怎么办?我急了!整个语文考试,我都是在极度紧张中度过的,紧绷的神经,半个字也想不出来,熬了半天,作文写了几百字,草草地交卷了。
之后,我们便分班了,我跟另两个同伴分到了一个班,而且被排在了最后一排。当桌子被搬到另一个新教室的时候,我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又开始想家了,想父母,想家里的一切。如果我不用上学,是不是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就不用适应这艰苦的环境。可是又想,如果我不上学,我定是要做回整天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民,顶着烈日,还要在田间耕作。太苦了!还是不要吧。
虽然想逃,但是理智终究占了上风,我仍硬着头皮,钉在教室里。不想上学的话,从来不敢说出口,更不敢告诉父母。
我这个小个儿,坐在后面,几乎看不到黑板,常常伸长了脑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才能勉强看清黑板上的字。
那一段时间,常常不自觉就想哭,想家想的厉害,孤独,迷茫,无助,填满了我的整个身体,自卑更是我心里的痛!
03
日字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着,我们这些外乡人,经常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其余的周末都在学校窝着。我们彼此互相鼓励,同乡间的陪伴和快乐,总是能让我们短暂地忘了家的存在。
好不容易熬过了想家的时刻,学校生活也渐渐走上正轨。
我发现这些城里孩子活泼、自信、主动,我却有些木讷,胆小,总是默默无闻地躲在角落里学习。
有一位叫操围的女学生,经常活跃在我的视线里,她总是跑来跑去,一会儿拉着老师问问题,一会儿又堵上同学讨论。总是笑嘻嘻地,又很热心,同学们都很喜欢她,人缘特别好。
又一位女生叫王晓君,她朗读的声音真好听,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呀!不知道她是怎么生得这么一副好嗓音的。
还有一位作文高手,她的作文写得可真好,经常作为范文来让大家学习。
还有我们班的班长,真是一位有担当、有责任、自信勇敢的男生典范。
我每天学习之余,就观察着这些城里学生,常常羡慕他们真是太有个性,身上总散发出无限的光芒。而我,就像一个丑小鸭一样混在这群白天鹅里。
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无知和一无所长,如同一只鸵鸟一样,默默地将头埋在沙子里。高兴的时候,伸出来晒晒太阳,看看我周围这群优秀的人。
04
一个周末,我们这些同乡们在一起,正在教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要去玩什么游戏,我瞥见一位同学写的日记,摊在桌面上,打开着。顺手读了几句,“我的爷爷虽然已经70多了,但是你一点也感觉不出他的老太龙钟,他走起路来,步子很轻盈。。。”
文章写的真不错,又偷偷读了她的好几篇文章,《君子之交淡如水》、《离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平常经常写文章吗?”
“是啊,每周都会写。“
”你的文章写的真好,有什么心得吗?“
“哪里,不过是没事瞎写写而已。“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来经常练习,作文就可以变好了,我天真地这么认为。于是,开始给自己制定计划,每周写一篇周记。
开始写时,真不知道写什么。就写自己的想法,写周围的人和事。然后借了别人的书来看,边看边写。
渐渐地,我开始学会怎么写一篇还不错的文章。而且,更让我惊喜的是,我的心境也开始变得明朗起来。我常常梳理自己的情绪,不开心的事也写,开心的也写。
原来写作,真的是有一种魔力的,明明刚刚还因为一件事情很生气,等我将它写下来,不仅情绪得到很好的释放,又有一种完成了的成就感,心理上受到了极大地安慰。那时候,离家远,父母不在身边,少女的心事,我全都将它倾泻在了纸上。
我会观察那些同学和老师们,将他们一一写进文章里,因此,我的观察能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后来,虽然我的写作习惯曾几度搁浅,但是当时练就的敏锐的观察力却一直伴随我至今。而这个习惯对我后来的职业生涯,也提供了很大的助力。
更让我高兴的是,我开始不再害怕作文,学习也变得更积极,那一年的期中考试,我竟然破天荒地拿了班级第一名,原来我也不是那么差嘛!我的自信心慢慢回来了,开始渐渐走上学习的正轨,同时,能更自如地融入到这个集体中。
05
那时,母亲为了维持我们上学,去了广东打工,当时特别流行写信。于是,我开始同母亲通信,告诉她我在学校里的境况。同学间又发生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又取得了哪些进步以及自己的心境如何,全部将它写下来,这些青春的心事,最后全都变成一沓沓信件寄给了母亲。
我会收到母亲的回信,偶尔信纸里会夹着一些零用钱。每收到这样的信,泪水总是湿润了眼角,我却更加努力,生怕辜负了母亲的厚望!
就这样,在不断的自我激励和自省下,我在自信的路上,越走越远。成绩又回到班级前几名,至此,我也彻底走出了自卑的泥淖。
曾经,怎么也没想到,是写作将我从自卑的深渊里拉回来,一步步找回自己,重拾回信心。
常常想,当你处于人生的低谷时,千万不能放弃自己,此时你只需要一往无前。因为无论如何,你都是在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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