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雾霾不同寻常。
阴冷的风搅拌粘稠的粉尘,教学楼被包裹得像个结实的饭盒。
望着暗无天日的窗外,方小竖兴奋地凑近前桌的耳朵边小声说:“你看外边像不像世界末日?”
“像,你的末日。”前桌顾董腰杆笔直地靠着椅子背,微不可见地侧了侧头:“老王瞪你呐。”
话音未落,一个粉笔头笔直飞过来:“方小竖!你暑假作业呢?”
方小竖一激灵坐正,脑子里飞过三万多个理由,还没等选定张嘴,教导主任田丽丽忽然走进班,背对他们和老王说了两句,老王的脸色从不可置信慢慢凝重起来。
方小竖松了口气,心头暗喜逃过一劫,却被班里突如其来的躁动吓了一跳。
“怎么啦?怎么啦?”
顾董难得回过头,面色复杂地望着她:“方小竖,你这个乌鸦嘴。”
不知不觉中,早上九点钟的窗外如同黑洞,一片漆黑的死寂。靠窗同学顶着狂风关死窗户,玻璃上倒映出屋里日光灯管的影子,还有二十几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
“同学们,不要恐慌,校门已经封锁了,咱们现在很安全。”老王表情严肃,压出两道法令纹,“听我指挥,男生去找可以生火的燃料,女生去收集所有能御寒的东西,咱们做好最坏准备,快去!”
大家一哄而散,教室瞬间空荡荡。老王紧锁眉头,握着田丽丽的手,语气沉重:“凛冬将至,我们,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希望了!”
方小竖举起手,结结巴巴地坏了气氛:“王、王老师,还有我们俩呢。”
还是顾董反应快,一把扯过方小竖逃出教室:“老师我们俩去找储备粮!”
一直奔出去半个楼道,顾董才触电似的甩开她的手。
方小竖咧着的嘴角耷拉下来,甩着校服袖子问:“楼门都锁了,上哪弄吃的去啊?”
“想办法呗。”顾董在前边走,领着方小竖钻进化学实验室,先把写着“氯化钠”和“碳酸氢钠”的瓶子搜刮一空。
“在古代,咱俩这就算掌握国运了。”他扬扬下巴,转头得意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因为“咱俩”二字,还是因为他笑嘻嘻的眼神,方小竖莫名有点脸红。
开学第一天,大家还都没来得及屯粮。偷袭了几个教室无果,两人垂头丧气地在楼里瞎逛——其实只有顾董自己垂头丧气,走廊的灯已经灭了,没人看得见方小竖跟在顾董身后一脸窃喜,美得就差笑出声来。
世界末日啊,灵魂搭档啊,全人类的命运就靠母们俩完成任务了。
老王啊老王,嘻嘻,怎么这么会安排?
冥冥中被Cue到的老王,从走廊另一头嘶吼道:“觅!食!的!去!哪!了!”
两人闻声不由一凛。
方小竖看清身边的办公室门牌,赶紧叫住顾董:“年轻人,打过猎吗?”
可怖黑暗之下仅有的幸存者,二十七个人围坐在教室中央,身上裹着窗帘布御寒,拿卷子升起篝火。BBQ的主菜是烤鱼和烤鹌鹑,配着拔了刺的仙人掌和薄荷叶,顾董甚至还勾兑出了味道难以描述的汽水,大家嘻嘻哈哈地传瓶子,一人一口,颇有些歃血为盟的气概。
“同学们,”老王看起来像是喝了三个酒精灯,脸色潮红甚至眼中含泪,“如果、如果这次能闯过去,大家可别忘了,咱们是生死之交啊!”
坐在旁边的教导主任田丽丽擦擦眼泪,带头鼓起掌来。
少女情怀总是春的方小竖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含混不清地举手说:“王老师,天亮了……”
大家呼啦挤到窗边,外面的世界似乎经历过一场严酷抗争,太阳光和熙攘的城市声慢慢渗透进来,一点一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以往被投诉吵闹的汽车喇叭、小贩叫卖和坐地打滚的熊孩子,此时比大卫芬奇的电影还引人入胜。
雾散了。
这回是老王打破了这一片安详的氛围,他擤擤鼻涕,若无其事似的接起上辈子的话茬:“哎,方小竖,你暑假作业呢?”
方小竖傻眼了:“老师我没带……”
“没带就是没写!出去站着!”
方小竖哭丧着脸地站到门口,没一会惊奇地抬头发现身边的顾董:“你来干嘛?”
“我去找田丽丽自首打猎的事,给她气死了。”顾董把脸别得高高的,不让方小竖看见那两朵可疑的小红云,语气凶狠,“你笑什么笑?一会儿跟我去把田老师的鱼刺安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