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下门被打开,仲樾怒气冲冲的冲出来,跟初良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会……”一个扶着肩膀一个扶着头,两个人都呆住了。
草草送走了青黑色的父亲,初良坐到了沙发一侧,仲樾倚着窗台,薄瘦的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争吵而忿忿地抖动。
窗外的树影探了进来,随着阳光的移动渐渐张开手掌。
初良再次看到了橱柜里那片悬空的绿荫。
“学长,那幅画的下半段,在我这儿。”
“是吗……你留着做什么?”仲樾冷冷地说。
被这么一问,初良有些心虚。
“学长……还要吗?”
仲樾感到一丝电流般的头痛。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发问,也不知道为什么作答。气氛并不尴尬,只是在揭开某样刻意隐藏的真相时,有种不得不回首过去的违和感。
不想被提起、或是没什么营养的经历,却往往使人无法摆脱。
头痛在加剧,慢慢变成绳索,将他紧紧捆绑。
仲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画画,只是为了超越父亲,那个为了追求自己所谓的艺术,抛妻弃子的男人。我恨他,所以想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打败他,明明已经抛弃了我们,这个时候却要来干涉我的未来,凭什么!”
国画大师寄情山水,隐居乡野,是但凡对当今中国画坛有多少了解的人都知道的美谈,可即便是那么崇拜仲南岩的初良,都不知道“抛弃妻子”这回事。
“为了追求艺术、境界,把家庭和亲情视作阻碍。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实感,但如果真正发生在人身上,你才能感觉到那是多么恐怖。”仲樾不愿记起似的,扭头看着窗外,“其确实很会画画,但总被说缺少某些因素。热情?体会?画画不过是手指的动作而已,只有冷漠才能让人专注,从这方面来说,我爸其实做的也没错。”
“琉声姐,她大一的时候也和你一起画画,是吧?”
仲樾不置可否。
“她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却能感受到自然景色中的韵味,之前从没学过画画,却能把看到的景物鲜活的表示出来——她有艺术方面的天赋,刚好是我没有的那种东西。”
“可是,如果学长说自己没有天赋的话,为什么还能画出那么好看的一些作品?”
“我都说了,画画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只不过是一双手在动而已。但再巧的手画出来的画也需要东西填满,人们看的就是这个。季琉声她就能做到这一点,你也是,所以把你们带在身边很是方便。”
“方便?”初良咬了咬嘴唇,“那你……只是把琉声姐的天赋当做工具吗?”
“别这么说,她又不是随便就能听人摆弄的类型,我倒是想……”
“那为什么还留着她的画不放?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也不像是很好……”
“已经没必要了,”仲樾躲避开初良的视线,“我已经很久不能画出画了,不管是从过去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就结果来看,我迟早都会完蛋的,但是还……”
“不能画画是什么意思!”初良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就是字面意思。”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我把她赶走的时候。”
“赶走?为什么说是赶走的?”
“因为互相了解到了,不能再继续相处下去的程度。”
“这算什么道理!为什么互相了解却还不能……”
“我们分手了。”
初良倒吸了一口气。
真是一段很烂的青春故事,感慨了一瞬间,却突然涌出一种本不该有的念头。
在这之间,我又算什么呢?
“……学长知道我被特选进校学生会的事吧?既然我没帮琉声姐做成事,她对我的了解也没有多少,那为什么她还要推荐我呢?”
“你啊……”仲樾闭上细长的眼睛,又不紧不慢的睁开,睫毛扫到了过长的刘海,眼睛有些痒,他不顾形象的揉了揉脸。
“是因为我把你赶走而想补偿你呢,还是因为你没完成她交代的事情想惩罚你呢?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过是她缓解尴尬的办法而已。你不要觉得不服气,她就是那种人,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神经脆弱,还好面子。你也跟其他人一样,是她用来处理多出来的无聊感情的一个对象罢了。”
“但我不一样,我才是她需要的人,只有在我这里她才可以施展才华,为我所用,比在学生会那破地方好太多!我们本来是多么合适的搭档啊!但她竟然说喜欢上我,这样的话我与随随便便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如果我不和她分手,难道还要眼看着她给我的艺术加上多余的东西吗!”
“你一定……不正常……”
初良难以置信的摇着头,扔下带给仲樾的早餐转身跑了出去。
脑袋里的神经换了一种频率在痛,鞭打一般的,仲樾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却还强自从嘴边挤出一句决绝的话:
“只我一个人经受折磨的话,不是太不公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