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路过万物,像一阵风吹过——这是奥地利诗人里尔克诗里的一句话,被故事中的主人公顾晓山用在了自己的墓碑上。
小说一开始就告诉了我们结局,顾晓山病逝了,她的爱人宋楚鸣带着悲痛来到大山深处。宋楚鸣在陈嘉树和米卢的帮助下把买下的百年老屋打造成了一个叫做“青山栈”的民宿,顾晓山也被葬在了此处。山那边的青山栈,成了隐居的地方,成了疗愈身心的场所。
可是,我们是否真的只是路过?是否真的像风一样吹过?
《心经》上说,度一切苦厄,也即要从此岸到达彼岸。佛说众生皆苦,我们要修炼自己,从此岸的痛苦中得以解脱,到达彼岸。
如果说山“那边”的青山栈是彼岸,那在到达青山栈之前的宋楚鸣、顾晓山(当然,来得的应该是她的魂灵)、顾晓山的父亲,以及没有到达的顾晓山的母亲及姥姥和姥爷,生活在“这边”的他们,都是生活在此岸,生活在痛苦之中。
他们虽然只是路过万物,但却在此岸留下了满身的伤痕。小说中说的伤痕,是那个特殊年代造成的。
很有意思的是,蒋韵的另一个短篇《红色娘子军》刚刚读过不久,小说中叫葛华的人物却叫人意难平,她对着跳楼自杀的父亲吐口水,对于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大概很难理解这一丧失人性的举动。可是,蒋韵在《在山那边》这篇小说中却给我们作了很好的诠释。
我以为顾晓山的母亲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女儿成为葛华,而选择了让自己的丈夫也就是顾晓山的父亲成为揭发者。所以,当顾晓山父亲“大义灭亲”揭发自己妻子称他们住的房子是宋美龄的“美庐”时,夫妻俩划清了界限。顾晓山母亲自杀,顾晓山父亲和两个孩子安全着落。可这个界限也深深地划在了顾晓山姐弟和他们的父亲之间。
顾晓山父亲没有解释,他也无法解释。自此,他跟两个孩子以及自己的岳父岳母恩断义绝。晓山的姥姥姥爷带着对女婿满腔的愤恨离开人世,晓山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希望父亲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
晓山父亲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生活在世上的,常人难以理解。女儿活着不敢去看她,只能在其死后千里迢迢去墓地看她一眼。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不是晓山的父母做出这样的牺牲,晓山在那样的洪流中很难独善其身,很有可能成为葛华那样的人物。那样就是另一种伤害,是晓山父母、姥姥姥爷对晓山的不理解。
这样想来,无论是哪一种方式,伤痛或伤害是一定会造成的,这才是那个时代真正让人痛心的地方。
青山栈在山那边,严格来说那边还不能叫做彼岸,只是到达彼岸的法器,或者只是引渡到彼岸的一只船。
佛经所讲的到达彼岸的方式其实是修炼自己的心,转变自己的心念,心念一转,此岸即是彼岸。
所以,晓山的肉身虽然没有达到青山栈,但小说中已经告诉我们,她的灵魂已经到达了彼岸。
小说的最后,顾晓山朋友大吕,讲述了一段晓山死前和她的同父异母弟顾新之间的经历。顾新早就知道了顾晓山的存在,他很想认这个姐姐,参加学术会议时看到了顾晓山却又不敢跟她直面。可血缘就是这么奇妙,晓山也感觉到了,当她想跟弟弟相认的时候,命运却跟她开了玩笑,她得了绝症。
不管姐弟相认有没有成功,顾晓山有想认这个弟弟的想法,说明那个特殊年代在她心里造成的创伤已经有所愈合,或者说晓山的创伤被这个弟弟治愈了。
因为被治愈,所以到达了彼岸。因为到达彼岸,所以她死前才这样交代宋楚鸣,在她的墓碑上写下里尔克的这句诗——
我们只是路过万物,像一阵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