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娘,字若琼,自号一贞居士,处州松阳人也。南宋淳祐十年生,景炎二年卒,年仅二十七。出身仕宦世家,曾祖为淳熙进士,父任提举官,家学渊源。玉娘自幼敏慧绝伦,工女红、善读书,过目成诵,尤擅诗词,时人比之汉之班昭,与李清照、朱淑真、吴淑姬并称“宋代四大女词人”,著有《兰雪集》二卷,存诗词百余篇。
青梅定情,矢志不渝
玉娘十五岁,与同庚书生沈佺订婚。沈佺乃宋状元沈晦七世孙,沈、张有中表之亲,二人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订婚后,玉娘手绣《紫香囊》赠佺,诗云:“珍重天孙剪紫霞,沉香羞认旧繁华。纫兰独抱灵均操,不带春风儿女花。”以纫兰自喻,显其高洁情志。
后沈家家道中落,佺无意功名,玉娘父悔婚。玉娘坚拒,作《双燕离》悲叹:“白杨花发春正美,黄鹄帘低垂。燕子双去复双来,将雏成旧垒……憔悴卫佳人,年年愁独归。”父母无奈,乃告沈家:“欲为佳婿,必待乘龙。”佺遂辞玉娘,随父赴京应试。玉娘以私房钱资其行,作《古别离》寄别:“把酒上河梁,送君灞陵道。去去不复返,古道生秋草……不见镜中人,愁向镜中老。”字字皆相思,句句含不舍。
榜眼殒命,贞魂泣血
咸淳七年,沈佺赴京殿试,高中榜眼。主考官尝以松阳地名出对:“筏铺铺筏下横堰”,佺应声对:“水车车水上寮山”,对仗工整,满座惊叹,才名遍京城。然天不假年,佺旋染重疾。玉娘闻之,寄书曰:“妾不偶于君,愿死以同穴也!”佺强撑病体回赠五律:“隔水度仙妃,清绝雪争飞……何当饮云液,共跨双鸾归。”是年腊月二十五,佺卒于归乡途中。
玉娘得耗,哀恸欲绝,终日以泪洗面,竟至“帐底暗流清血”。作《哭沈生》抒悲:“中路怜长别,无因复见闻。愿将今日意,化作阳台云……素情无所著,怨逐双飞鸿。”父母怜其苦,欲为另择佳婿,玉娘泣曰:“妾所未亡者,为有二亲耳。”遂独居空楼,守节五年,唯以诗词寄相思,其《山之高》三章尤动人:“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梦魂相逐,殉情合葬
景炎二年元宵,玉娘梦沈佺驾车相迎,醒后泣曰:“郎舍我乎?”遂病笃,不食半月而殒。父母感其贞情,征得沈家同意,将二人合葬于西郊枫林。
月余,玉娘侍女霜娥忧思而亡,紫娥亦自颈殉主;玉娘生前畜养之鹦鹉,悲鸣不止,竟堕地而死。张家遂将“闺房三清”——霜娥、紫娥、鹦鹉,陪葬墓侧,时人谓之“鹦鹉冢”,松阳一地,传为异谈。
词耀千年,珠辉不泯
玉娘词集《兰雪集》,虽仅存诗百十七首、词十六阕,其作或婉约凄清如《拜新月》:“月华如练雪,庭院凝霜缟”;却艺境高绝:既有“败荷疏雨,几度销魂”的相思凄婉。或慷慨激昂如《塞下曲》:“长驱空朔漠,驰捷报明君”亦有“凯歌乐府”的爱国豪迈,《塞上曲》《从军行》等篇,壮怀激烈,全无闺阁娇弱之气。
元人虞集评其诗“有三百篇之风”,虽《卷耳》《虫草》不能过也”,叹“此岂妇人所及”!明末孟称舜任松阳教谕时,为其修墓刊集,更作传奇《贞文记》以弘其节。
然《兰雪集》湮没三百载方显于世,明成化间,邑人王昭为作传,其名始显;清顺治时,剧作家孟称舜任松阳教谕,感其事迹,修墓扩祠,刊印词集,作《张玉娘闺房三清鹦鹉墓贞文记》传奇,其情其词方传于世。
近代词学大家唐圭璋叹曰:“其贞孝大节,李易安、朱淑真亦逊一筹!”谭正璧列其为“宋代四大女词人”之一,赵景深誉其事迹为“希腊式大悲剧”。
玉娘才高命蹇,然以冰霜之操、锦绣之笔,终在文学青史中绽其清辉,诚可谓:兰雪清芬遗世久,鹦鹉冢畔月长明。
《兰雪集》里,冰雪肝胆照千秋。所谓“情独钟于一人,义足风于千载”,斯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