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跌宕的情节,没有翻转的结局。但,有一幕幕的回忆,有一丝丝的怀念,有一阵阵或伤感或甜美的情绪。从八零那个年代走过,我们都会有一个属于那个年代的故事!
登校日过得很快,用不到中午于童就和李小路回来了。到家后,妈妈问学校的事,于童就跟妈妈报屈说他的同学都能吃到别人送的东西,就他吃不着。妈妈说这不是为了省点钱吗,咱们可没有别人家那么有钱!
这时于童突然有了一个古怪的问题,就问妈妈:“妈!你说这罐头和果子送到了我大姑家,要是他们也不吃也拿去送人,要是送来送去,能不能又送回咱家来呀?”
“也说不准!”妈妈说,“要是真的那样的话,就让你全吃了!”
“真的!”这可给于童乐坏了,就像很快能吃到罐头了似的。于童心里就不断地叼念谁也不要吃,一定要再送回来。他还偷偷地在果子和罐头的商标上做了记号,心想省了到时候妈妈懒帐,于是于童这就算有了一点希望。可于童后来才知道,这种希望绝对是没有希望,大千世界,人海茫茫,谁知道那些东西能传到哪去,就算真的传回来了,不臭了才怪呢!
于童又提鱼、猪肉和鞭炮的事,妈妈说这些就不用于童操心了,这些东西都买,肯定少不了,听了妈妈的承诺于童也就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于影也回来了,于童一看姐姐进了屋就一撅嘴:“你还说你不是假积极,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于影知道于童问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咋回来这么晚?”于童晃着脑袋问。
“我帮助老师扫扫甬路上的雪!”
“不打自招了吧!这不是假积极是什么呀!”
“这不是假积极,这是做好事!”于影很不服气。
“你可拉倒吧,有啥好呀!”于童根本看不起什么好事不好事的。
“得了,都别说了!”妈妈然后又冲着于童说,“要是学校的学生都像你似的,那就没有好学生了,学校也就别开了。都少说费话,放桌子,早点吃完饭,帮妈糊墙不算是假积极吧!”
于童就冲着于影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于影也用眼睛白了一下于童。
“妈,我爸呢?”于影问。
“你三姑家今天杀猪,你爸帮忙去了!”妈妈说。
于童一听三姑家杀猪了,就知道今年家里一定会比往年多称些猪肉来,而且于童的三姑可疼于童了,只要一杀猪就会让他爸把猪肝、猪肺和猪肚什么的拿回来点儿,总是说于童爱吃这些东西,多给于童拿点儿回去。一想这个,于童的心里似乎舒服了许多。
虽然于童不怎么爱干活,但过年糊墙是个例外,这活他还是很愿意干的。他很喜欢闻刚刚糊到墙上的那种湿漉漉旧报纸的味道。而且糊完报纸的屋,白净了许多,家里每年只在这时候往墙上糊一遍报纸,也只有这时家里的墙是最白净的,在于童的眼里家里只有糊完墙后才会透出新年的气息,他认为这就是过年的颜色,而在于童的鼻子里这种湿漉漉的旧报纸的味道就是过年的味道。于童长大后,家里盖了大瓦房用了很多的油漆,那个味呛得很,于童就说还是当年的湿报纸的味道好闻。不过,也许也不是于童真的喜欢那种湿漉漉的味道,而是因为一闻到这个味道,于童就知道真的要过年了,而且于童把自己置身于这种湿漉漉的味道环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欢愉感。
腊月二十六,一大早的就能听见鞭炮声了,屯子里几个有钱的人家,也招摇过市的,在饭前放上些鞭炮,以向别人家示意他们是富足的。而还有一些人家是要面子,也早早就买了鞭炮,也在饭前放上一点,似乎也在示意他们也已经脱离了贫困。而于童家里,是不富裕的,但不会象别人家那样死要面子,所以他家不到年根底下,是听不到什么响的。
可是对于童这样的孩子来说,一听到有人家在放鞭炮,心里开始痒痒了。就跟爸爸发牢骚说看别人家,早就放鞭炮了,可咱们家连半个都没有呢。可没等爸爸开口,妈妈却抢先开口了,说爸爸没有能耐,挣不到钱,看别人家都快顿顿是大米饭了,可自己家还动不动苞米面大饼子呢。爸爸当然是最不爱听妈妈说这种话了,就和妈妈生气地说买鞭炮就说买鞭炮的事,咋和吃大饼子扯到一块来了,什么叫有能耐,什么叫没能耐,不就是几个破鞭炮吗,跟有没有能耐有什么大关系。然后又跟于童说儿子你放心,明天就给于童买去。
爸爸说给买就算是有了希望,可是于童却也不是特别高兴。因为他知道,按爸爸的规矩,只能买上一挂五百头的电光炮,再给于童买上几挂小炮就完了,不管于童怎么央求,也不会有别的什么了。
这两年别人家都已经不买电光炮了,而是都买啄木鸟(啄木鸟是鞭炮的一种)了,那声音才叫脆呢,“噼噼啪啪”地传的得老远,可电光炮就差远了,声音却不如放个响屁来的大,闷声闷气的,有时还不响,“扑”的一下冒股白烟就完事了,真就像放了个闷屁就完事了,太没有意思了。往年就因为这鞭炮的事,于童有时在小朋友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于童早就跟爸爸说今年也买点儿啄木鸟吧,爸爸开始的时候自然说不买,说大炮小炮不是一个样子,都是一个响,有个响不就完了,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花那冤枉钱干啥。可是于童还是不停的追着爸爸,给爸爸追得生气了就骂他。再后来实在被于童追得烦了,就说以后再说吧,给了于童一个含糊的回答。于童知道这个回答就等于没有回答,爸爸是不会给他买啄木鸟的,所以于童一直为这鞭炮的事对爸爸耿耿于怀,在心里一直算计着,怎么才能让爸爸给自己买上一挂啄木鸟呢。可爸爸是当家的,就是家里的权威,不管于童怎么央求,不管于童怎么去想,而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爸爸那里。最后,看着爸爸的态度,于童就有点心灰意冷了,也不去想这个事了,随他去吧,爱买啥买啥吧。
且说于童,一大早又出去玩了,按往常于童一早出去,一般都是一玩就玩到下午两三点钟才回来,总是赶吃饭前回来。
在这里还得交待一下,冬天的东北,白天短,黑天长,下午四点左右钟太阳就下山了,而且在东北的这个时候已经是什么活也没有了,人们也没什么消耗能量的活动,对能量的要求也不高,所以这时一般每天就二顿饭,早上八点多钟一顿,下午两三点钟一顿,天一黑没别的事就休息了,大都早早就睡了。
今天于童却没像往常那样,十一点多钟就回来了,而且是哭着回来的,看上去似乎伤心极了。
“于童,你这怎么了?”妈妈一见儿子哭得那么伤心给心疼坏了。
于童不说话,一下子扑到炕上哭得更厉害了。
“别光哭,你咋地啦?”姐姐正在写作业,她最烦恼弟弟哭,比孩子还要孩子,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于童不吱声,还是哭。
“儿子啊,跟妈说,咋的啦!”于童这么哭,做妈妈的就心疼,像哄两三岁小孩似的来哄于童。
“别哭了,咋回事,大过年的哭啥!”爸爸一看于童这个肉劲,生气地说。
爸爸这一出声,确实好使,于童急忙收住哭声,一边抽打着,一边说:“他们欺负我们!”
“谁欺负你们啦?”姐姐一听有人欺负弟弟,连作业都不写了,急忙瞪着眼睛凑过来。
“韩磊和胡明,还有胡浩。”于童哭声小了些。
“为啥呀?”妈妈关心的地问。
“为啥,估计又是他手欠,撩扯人家啦!”爸爸在一边吹凉风。
“一边呆着去!”妈妈喝斥了一下爸爸,又冲着于童说:“告诉妈到底是咋回事?”
“对,你说,不行姐领你去评理去!”于影也把眼睛瞪得溜圆。
“今天早上,我和于涛出去玩,在赵四家门口,捡了几个没炸的鞭炮,本来我想拿家来放,可我们正玩着爬犁,胡明他仨去了,胡明说他们仨也有鞭炮说要和我们一起放,他们就给了我和于涛一支香烟,韩磊说可不要告诉别人,那是他从他爸香烟盒里偷来的。”
“于是我们就放鞭炮,可胡明他们多,我和于涛的一会儿就没了,他们一看我们没了,他们就玩邪的了,往我们跟前扔鞭炮吓唬我们不说,还把我耳朵震得嗡嗡直响。我警告他们,他们不听,我就急眼了,冲过去一下子就把胡明推倒了,可韩磊和胡浩却把我按在了地上,一个劲往我脖梗里塞雪。”
“可不是吗!你们看脖领子都湿的!”妈妈急忙撩起于童的衣服领子,“这帮杂种!”妈妈气得骂了一句。
“于涛没帮你?”姐姐问。
“帮了,他把胡明给推沟去了,又给了胡浩一拳头,然后他拽起我就跑回来了!”
“来让妈妈看看,没再打坏哪吧?”
“没有,就是脖梗冰凉的!”说着于童还打了个寒战。
“都湿了,能不凉,来把这件棉袄脱下来,妈再给找一件。”说着妈妈去柜里翻棉袄。
“不行,太欺负人了,我找他们算帐去。”于影听完后,怒从心头起,说着话就下了地。
“你干啥去?”爸爸喝住于影。
“不行,得出这口气!”于影真生气了。
“你给我上炕,有你啥事,没事找事!”爸爸喝斥于影。
“不行……”
“你上炕。”还在找棉袄的妈妈开口了,“你一个丫头家,比男孩还野,哪也别去,在家呆着。”
于影恶狠狠往外瞅了瞅,说:“便宜了他们!”然后就上炕了,去安慰弟弟,叫他别哭了,说有空见到胡明他们非教训他们不可。
妈妈找到棉袄,给于童换上,还不住地叮嘱:“以后别跟胡明那哥俩玩,那是俩野孩子,跟他们玩干啥!”
于童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但真的会不会记着不去和胡明他们去玩那就说不准了。
换完棉袄,于童和姐姐于影在家里写作业,都没有出去,妈妈赶着做针线活,爸爸在家呆着没啥意思,出去遛弯了。
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外屋的门响了,都以为是爸爸回来了,就谁也没有动地方。可进来的人没进里屋之前就先喊:“二舅妈在家吗?”
妈妈一听声不是爸爸,急忙下地,这时那人也进了里屋,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里边鼓鼓囊囊的,装的不知是啥东西。
“你是……”妈妈望着进来的人愣住了,从妈妈的问话中可以明显觉察出来的这个外甥她是不认识的。
这时于童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可吓了一跳,于童心想我的天呐!那人居然管我妈叫二舅妈,不会吧,看那人的长相,绝不比我妈岁数小,而且还戴着个黑框大眼镜就越发显得老了,于童心想家里亲戚真多呀,爸爸居然还有这么个大外甥呢。
“二舅妈你不认识我了?”那人说。
“不认识!”妈妈说,“来,先坐下。”
说着那人坐在了炕沿上,看了看炕上正在写作业的于影和于童说:“这是我妹和我弟吧?”
“哼!”妈妈一脸狐疑地答了一声。
“真用功啊!将来肯定有出息。”于童听那人说了这句话,心想不管你是哪来的,也不管你长得怎么样,这句话还是挺有人味的,听着让人心里舒服。
“你是我家怎么个外甥呢?”妈妈还是没认出来这个外甥。
“我是你家我妹妹和弟弟的大姑夫的姐夫的侄子,叫朱老九呀,你该不是忘了吧!”那个人做了自我介绍。
“噢,噢!那可能是我记性不好。”妈妈似乎想起来了,但又像是装个腔,实际根本没想到会跟于童的大姑夫的姐夫的侄子能论上什么亲戚,然后妈妈像搭话似地问了一句:“你妈好吗?”
“二舅妈,你不知道?我妈三年前就去世了呀!”
“啊……啊,怎么有病呀?”
“白血病!”
“这病可严重!”妈妈的问题让人一看,就知道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外甥。
“可不是嘛,家里穷也没钱治!”朱老九说着似乎有了一点儿点儿地悲伤。
“也别太悲伤了,日子还得过!”妈妈说,然后又一转话锋,“你今儿个有事啊!”
“这不过年了,来给我二舅和你拜个早年!”
“啊……”妈妈一定纳闷,这怎么会冒出个拜年的外甥呢。不光妈妈,于童也挺纳闷。
“这不这几天我进了点儿对联,福字儿,财神什么的,来你家看看买没买呢?”说着那个朱老九从兜子里拿出几幅对联,几个福字和两张财神。
啊——这回妈妈、于童及于影全明白了,可得着这个二舅妈不能白叫,是顺势卖东西呀!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哎呀!这东西我们全买了,是他老叔给捎来的!”妈妈急忙说。
“不能吧,买的那么早!”朱老九不信。
“这都啥时候了,还不买!你倒早点儿来呀!”妈妈很为难。
“二舅妈,那也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啊!亲戚里道的咋的你也得留点儿不是!”朱老九像是在搞摊派。
“我们留这么多这个干啥呀,小房不大,又没多余的地方贴!”妈妈说,就是不想买。
“二舅妈,我来了,咋地也得留点儿,我干这个也不容易!”
“你不容易,我们挣钱也不容易啊!”
“二舅妈。”现在于童听那个朱老九叫妈妈二舅妈,就不像刚才那样顺耳了,心里有些烦了,真想撵他出去了,朱老九继续说,“你家来个要饭,你不是也得给个三毛五毛的,今儿个你别当我是亲戚就当我是个要饭的,行吧!”那人的脸一定比地皮还厚,于童这么认为。
“不行啊!”妈妈还不想留。
“二舅妈,你就当我是要饭,今儿个到你家门口,大过年的,不管咋也得给口吃的吧!”那人还是个癞皮缠,一副狗皮膏揭不下去了的样子,这要是不买,估计他还不准备出这屋了。
妈妈犹豫了一下,说:“那好,给我留张财神吧!”妈妈松了口。
“再留两张福字吧,贴起来大福大利呀!”那人有点得寸进尺。
“不要,不要,就要一张财神。”
“不差那点儿钱,就再来两张福字吧!”那人还不依不饶。
“不要!要不我一张也不要了!”妈妈被那人磨叽生气了。
“行,行,就一张。”那人似乎无可奈何的样子。
“多少钱?”妈妈问。
“都是亲戚,给五毛吧!”
“什么,这么一张破塑料五毛钱!”妈妈惊讶地说,说着从兜里掏出二毛钱,“就二毛钱,多了没有,不卖就走!”说着妈妈就往外推这个“外甥”。
“二舅妈,别急呀,卖,卖了!”说着朱老九扔下一张财神,抓起二毛钱,就出去了,临出门时还喊,“二舅妈,有空带我妹我弟去窜门啊。”
“该死的,哪里冒出个外甥,我寻思着肯定没好事!”看着朱老九走出了院门,妈妈“咣”的一下把屋门给关上了。
“妈,你不认识他?”于影问。
“不认识。”
“我大姑的姐夫的侄子,好像不远啊!”
“还不远,已经是八杆子拔拉不着啦!”
“八杆子拔拉不着是啥意思?”于童突然对妈妈的妙语感到了兴趣。
“啥也不懂!”没等妈妈开口,于影抢先埋汰了一句于童。
“我啥也不懂,你知道啊!”于童有点儿不服气。
“当然知道!”于影一副很得意地样子。
“我不信,有能耐你说,不过可别蒙我。”
“你不信拉倒,我还不告诉你了!”于影开始掉于童的味口,而这时妈妈出去抱柴火要做饭了。
“我看那不是你不想告诉我,而是你不知道!”于童冲姐姐一歪鼻子。
“我知道!”于影不服于童这么说她。
“你知道那你说呀!”于童不住地叫板。
“我告诉你,但可就说一遍,千万要记住,八杆子拔拉不着就是远的意思。”于影说完,很气愤地去写作业。
“为啥是远的意思啊?”于童又问。
但于影就是不吱声了,可气坏了于童,心想,不告诉我拉倒,我还不问了呢,也去写作业啦。于是于童又多了一个未解开的问题,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又要等好多年才得浮出水面。